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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先生去咗邊?》見政治隱喻的戲中戲配欠成熟的編作戲

《狐狸先生去咗邊?》見政治隱喻的戲中戲配欠成熟的編作戲

《狐狸先生去咗邊?》見政治隱喻的戲中戲配欠成熟的編作戲

圖片來源:中英劇團Facebook Page(攝影:Toky Image)

許英邦執導的香港演藝學院導演碩士畢業作品《狐狸先生去咗邊?》,是香港演藝學院跟中英劇團合辦的演出,演出的最大特色是導演不只找了張兆聰子把英國劇作家 Dawn King 的劇本 "Foxfinder" 翻譯成粤語版本,而是還找了張學良擔任劇場構作,於 "Foxfinder" 的基礎上讓四位演員編作出跟自己經歷相關的原創故事,換言之在觀眾看來 "Foxfinder" 反成為了原創故事內的戲中戲。

《狐》劇的戲中戲經翻譯後,無論台詞和劇情都有很多觀眾一聽便深感共鳴的政治隱喻,能反映當下香港的社會、政治狀況,或許正是導演選擇演繹這個劇本的一大原因。劇中獵狐隊人員 William (陸錦輝飾)於 Judith (程曉敏飾)家中搜出指狐狸「不是敵人」的宣傳單張,William 便說窩藏單張是迷惑人心、破壞國家安全的罪行,而 Judith 的丈夫 Samuel (賴澤銘飾) 對 William 質疑「你連一隻狐狸都未見過,就妄下定論!」,William 則以當權者的口吻反駁「持續否認,係勾結嘅標誌」…… 連串對話展現的是劇中英格蘭政府把狐狸無理指控為農作物失收、小貓失蹤和人病人死的罪魁禍首,狐狸放在已變質的香港象徵甚麼?生活於香港的觀眾除了一清二楚外還會感觸良多,感觸不但來自如針刺痛著心的台詞,更來自劇中以電視新聞、時事節目諷刺現實的場面,當看到賴澤銘以刻意浮誇的精彩喜劇演技入戲地分飾報導颱風風力的記者時,以風力來渲染(誇大比喻)狐狸惡行、可怕的伎倆,就教人聯想到現今香港傳媒也多渲染卻往往無法就某些政治實況實話實說,故此演員演得愈浮誇便使笑著的觀眾心中苦笑得愈感慨,苦與感慨就是源自 William 所說的「將英格蘭視為我哋嘅母親」,當 William 於劇末回復清醒時(坦言見不到狐狸)便強烈地對比著陸錦輝演繹此台詞時那陷於盲目之心。

"Foxfinder" 這戲中戲有某些戲份是處理得欠細膩,如狐狸入侵 Samuel 夢境搞破壞的劇情編排本來充滿想像力,可惜細節上的描寫卻欠仔細、繪形繪聲和想像力,於是整段戲便教人過目即忘。獵狐者 William 把 Samuel 與 Judith 這對夫婦視為犯了護狐之罪,夫婦二人怒視著 William 但又使人感到二人快撐不住的僵局場面,讓人看到的是演員賴澤銘與程曉敏以頑強的眼神、心力,既把堅守公道(勿誣蔑狐狸)的精神演活又把怕正常生活受到權力摧毀的恐懼演得有血有血,奈何當觀眾看到出色演技後不一會,夫婦竟轉軚地說:「我認為,係有可能。(指狐狸到處作惡)」,偏偏這種轉軚並非是受威迫時的權宜之計,而是見 Samuel 從此像瘋了般加入獵狐行列,轉軚雖能深刻諷刺現實的政治轉軚者,但轉軚的心理狀態、因素卻欠細膩的描述或演員演繹,就使人感到劇情的發展是突兀粗疏的「暴走」編排。Samuel 的鄰居 Sarah 說將會移居蘇格蘭,她揭露當局要強迫她跟子女分開,從演員麥嘉敏的不安演繹中可以感受到 Sarah 被威嚇後確猶有餘悸,相反觀眾從 Samuel 夫婦與 William 的僵局中感受的只是受威迫而未達到受威嚇的程度,於是 Sarah 的移居便比 Samuel 夫婦的轉軚看來更合情合理,只不過 Sarah 何以不信狐狸到處作惡?這就跟 Sarah 於街頭突然用噴漆繪上狐狸畫一樣,都欠缺更多的劇情細節讓觀眾對角色的心與生活有更多的瞭解。

《狐》劇開頭見四位演員像小朋友般玩著「狐狸先生幾多點」等遊戲,而結尾則玩著飛越太空的想像遊戲配演員們的童年/家庭照片投影,另演員們還於劇首善用跟 "Foxfinder" 角色/劇情相關的剪紙圖案,引領觀眾從現實時空走入戲中戲時空,可見創作人是有心透過現實的童心純真,強烈地對比著 "Foxfinder" 中狐狸被渲染成犯罪者的社會殘酷,只不過在做到「以輕鬆對比沉重的劇場氛圍」之餘,現實的演出內容明顯比較混雜,不像戲中戲的內容般集中演繹獵狐的措施怎樣導致民不聊生,觀眾易感到現實戲某些內容能緊扣戲中戲但某些內容卻無法緊扣,如剪紙圖案遊戲能緊扣,「狐狸先生幾多點」遊戲與太空遊戲卻不見遊戲內容、玩法跟 "Foxfinder" 的劇情有實際關連(只是皆見「狐狸」二字而已),沒關連便難帶出兩者合二為一所構成的戲劇意義,更遑論能做到場刊「導演的話」中導演引述中國作家王小波所說的「用一片童心來思考(很多煩難的)問題」,因沒關連就等於當中沒經思考。

現實戲的演員陸錦輝憶述自己童年時曾見過小女孩遭受性侵,他邊於台上狂奔邊說當年誓要捉到侵犯者,狂奔時的意志其實是一份正義力量的大爆發,強烈地對比著戲中戲末段 William 色心起地想強姦 Judith,以及 William 於戲中戲大部分篇幅都令狐狸及村民含冤揹罪(遺憾是不見 William 怎樣應付權力更高的上頭)。正義跟邪、惡的分別是一清二楚地展現在觀眾眼前,並能刺激觀眾就正義跟邪、惡產生很多思考,這才算做到導演引述的「用一片童心來思考(很多煩難的)問題」,童心正是童年陸錦輝那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正義實踐,該實踐是源自與生俱來的良心而非 William 的盲目、失控之心。現實中演員們七嘴八舌地憶述自己童年/少年時的說謊經歷,懷著童心而牽連不會甚廣的說謊,跟 William 那種會傷害很多狐狸和家庭的政治謊言有何分別?相信肯去思考的人都能輕易想出箇中的分別,然後寧願社會上多點頑皮(童心)、沒害人的謊言,少點政治謊言的操控,那「很多煩難問題就變得易解」。

《狐》劇中有些編作的現實戲份不但跟 "Foxfinder" 毫無關連,而就算把這些戲份獨立來看,不是不好看便是好看但於存在意義上顯得莫名其妙。Samuel 於戲中戲憶起兒子離世從而使賴澤銘演活愛子的情深與喪子的傷痛,接合的是現實戲中賴澤銘演繹自己曾跟父親反面並見之後和好如初,戲中戲與現實戲同樣是寫父子情,但父子不和跟喪子之痛於兩件事的事件細節上,卻没有一些互相緊扣、連繫之處使觀眾對不和、喪子有更多想法領悟,沒緊扣、連繫的結果就是易使觀眾拿這兩段父子情來比較,然後感到喪子戲更見情感上的感染力。麥嘉敏於編作的台詞中說自己小時候以綠豆來種植偏把綠豆(植物)種死,該段台詞只能喚起觀眾的一些集體回憶,但編排效果上既不好看又未能跟麥嘉敏於戲中戲內演繹的 Sarah 戲份有任何戲劇意義上的緊扣。麥嘉敏憶起唸書時演過舞台劇《熔爐》並把當年的演戲情景不只一次地演繹給《狐》劇的觀眾看,因麥講《熔爐》台詞時是像玩遊戲般演繹投入,觀眾自然也看得興奮或笑了出來,問題是這段《熔爐》往事跟《狐》劇的其他編作部分與 "Foxfinder" 部分有何意義上的關連?我除了看到《熔爐》往事賣弄了童心純真外,便感到是多餘的編排。陸錦輝於編作戲中忽然脫衣自虐,效果是驚嚇震撼的,問題是自虐的理由抒發不足,又跟戲中戲內 William 所做的事連繫不上,於是同樣屬好看但多餘的戲。不過最多餘還是程曉敏說自己喜歡看張愛玲小說的台詞,演員與劇場構作者顯然沒想清楚此段台詞在整齣《狐》劇中的定位。

看《狐》劇翌日,我看了全由郭翠怡編作的獨腳戲《My Therapist Said II: 穿@窿》,好好看!因見郭翠怡是把從現實生活中學習、領悟到的東西及對人生的看法、態度,經深思熟慮後有意義地融入自己編排的台詞、事情和場面設計中,教人感到全劇聽到看到接觸到的東西皆跟「人怎樣好好處理自己內在的情緒」這主題有或多或少的緊扣,換言之要編作劇編得好看,並非是由演員隨意把一些往事砌在一起或加加減減地剪裁便成事,而是起碼要清楚放在台上的每句話每件事,是否切合整齣戲要探索/表達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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