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捐款

《大象陰謀》見權力操控者没認真溝通

《大象陰謀》見權力操控者没認真溝通

韓國編劇李美慶寫的《大象陰謀》,經咸瓔恩翻譯成中文書面語和岑偉宗翻譯成能供演員講的粤語台詞後,再經導演方俊杰作各種準備及排練,便變成於香港話劇團黑盒劇場演出的港版韓劇。

《大象》的故事大致是大象逃離動物園兼在園外傷人、大肆破壞,令大象飼養員(陳嬌飾)遭其他角色斷定為放走大象的人。劇本文字見大象逃走的情景具細緻、精準的刻劃,加上眾演員很投入地把涉及該些情景的憶述/描述戲說得栩栩如生,易使觀眾想像到尤如災難電影的大場面。

不過《大象》的創作重點並非是令觀眾得到想像的樂趣,而是令觀眾融入大象飼養員的心境去感受眼前壓迫感強大的困局,台上那狹窄、像密室的審訊室佈景,似刻意跟大象逃離動物園的自由奔放想像(大場面)走向了另一極端。審訊室貌似設計簡約卻見王健偉的設計充滿心思,三面牆加上天花板(天花板側有可供燈光照射的位置)那灰黑的色調,使不是真的密封的審訊室易教觀眾想像/感受到密封的感覺,而灰黑色亦具體地把飼養員那似烏雲密佈的沒希望、沉重心情彰顯出來。密室不像一個四四方方的普通黑盒,而是兩邊佈景板連天花板都傾斜着,將異常大象事件中眾角色都有的失常心理狀態表露出來。從觀眾席遠看密室佈景,觀眾難以確定牆身和天花板是用甚麼物料製造,但多個角色出入審訊室時是會發出巨大的鐵閘開、關聲,使筆者想像到那些佈景板也似用金屬造的銅牆鐵壁,並教飼養員主角似一頭被困在鐵籠很久的動物,劇中刑警(吳家良飾)和精神科醫生(周志輝飾)活像馴獸師般操控着這頭動物的一舉一動、命運,而飼養員的媽媽(文瑞興飾)則像一隻寵物的主人,既愛着寵物(飼養員)又要寵物聽從自己吩咐的一切。

大部分演出時間,密室深處的牆上有一度血紅色的光束,意象化地體現操控慾、權力慾的血淋淋,而從光束滑破灰牆透視出另一個空間的視覺效果,也似預示飼養員離開這個處境危險的審訊室後,須應付另一些更危險的處境。《大象》後段見血紅光束短暫地變了黃色,活像飼養員的內心有一份突然爆發的意志力,垂死爭扎地頑抗着重重壓下來的權力。劇末竟見色彩繽紛的燈光閃閃發亮,皆因台上是飼養員主觀的幻想,他幻想自己能跟一頭大象(蔡溥泰飾的三象)自由自在地生活!從象徵恐懼的紅色燈光,到象徵頑抗的黃色燈光,再到象徵自由多元的彩色燈光,可見張素宜透過燈光設計為一個韓國劇本添上了濃厚的香港演出色彩,燈光變幻深刻反映了近年香港在動盪不安、充滿無力感的社會狀況下,抱着絕望、希望或不屈不撓心態過活的港人都大有人在。

選周志輝演精神科醫生很合適,因他的年紀和體形都比較大,像經驗豐富的權威人士,偏偏編、導正是透過這角色諷刺社會上那些重視權力聲/望但其實不專業的權威人士,劇中見醫生總將一些內容空泛但被周志輝說得很認真、落力的病情和疾病名稱,夾硬跟飼養員所講的說話扯上關係,一時說飼養員患上某種病而一時又說患上另一種病,多種病聽來都没見經深入問診後得出的醫學理據,產生的戲劇效果便似政治人物或 KOL(網上有影響力者)、網民祇憑一些片面聽到看到的東西,就生安白造地抨擊别人。為了加強劇中的諷刺力,醫生更屢次強調飼養員對大象產生不正常的性慾,周志輝準繩地將涉及性慾的對白演繹成一種表面關心但心中誓要摧毁飼養員形象的可怕說話態度,使筆者看戲時會憤恨醫生的陰險而同情飼養員所承受的寃屈,在陳嬌總是不見造作的角色演繹下,被判以各種精神病罪名的飼養員易予人純真、說話可靠及思路清晣之感。

吳家良將刑警的角色演得像個易情緒失控的暴力狂,那些自虐場面令觀眾看時會感受到演員在肉體上是有真實的痛楚。若拿惶恐、不安及內疚(因大象弄傷人)的飼養員跟刑警的失控作個比較,可感受到陳嬌那從心而發的情緒演繹是仍屬正常人的精神狀態,不像吳家良在演繹上似陷入了躁鬱症的躁狂期,總盲目、亢奮地認定飼養員放走大象是跟一宗選舉陰謀有關,與醫生同樣漠視自己的見解是否有根有據地跟飼養員的說法相關,令飼養員承受的雖是二人的語言暴力而非身體上的傷害,但跟現實的情況一樣,祇要有權力者喪失理性地為任何人帶來各種痛苦,後果都可能大得不堪設想。

文瑞興演繹媽媽時,在言語間是有對飼養員兒子流露真正的愛與關懷,有趣是這對母子活像現實中很多關係疏離的母子,如文瑞興說話時不理會兒子的反應便繼續說下去,以及眼神常跟兒子沒交流,就予人演活「媽媽祇熟悉以前的兒子,卻忽略如今兒子的想法」之感。媽媽以保護兒子的心態叫飼養員於審訊室保持沉默,偏偏飼養員仍有話直說地回應醫生和刑警,此編排易刺激觀眾想到:世上許多家庭和社會紛爭,是源自人與人之間欠缺認真而平等的良好溝通吧?

喜歡導演替《大象》設計出的一些台位及場面,該些台位及場面所見的心思能構成一個個精緻的劇場畫面,易深印於觀眾腦海中,例子包括飼養員躺在像手術桌的桌上而醫生與刑警各在桌子兩端的畫面,便將「任人魚肉」的情景呈現得活生生!又例如醫生、刑警與媽媽互相吵鬧而飼養員躲在桌底的畫面,便似足年輕人想/要逃離權力操控者帶來的生活困局/混亂。至於導演安排飼養員與一頭大象走出審訊室開派對的畫面,則深刻體現自由的可貴。

演出藝團:香港話劇團
演出地點:香港話劇團黑盒劇場
觀看日期及時間:21/5/2022 8:00p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