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媒報導)死亡雖是人生必經階段,但面對生離死別,卻非人人都能安然接受,即便是成年人亦不例外。現年29歲的雋鈞,在數年前經歷父母相繼離世後頓感寂寞孤單,「覺得個世界好似得返自己、變咗孤兒咁」,逐漸患上抑鬱症,分不清夢境現實,甚至想過安樂死。
「Hello你好,我叫雋鈞。」眼前這個高高大大、說起話來靦腆又陰聲細氣的大男孩,很難想像原來曾經有一段極度「燥底」的時光。
現年29歲的蘇雋鈞,出身草根家庭,自小主要靠父親照顧成長,並由母親一個人打幾份工維持家庭生計,甚少有時間相處,加上媽媽對其實行中式管教,「(媽媽)成日鬧我呢樣嗰樣,重複又重複,話人哋個仔點點點叻個啲。」致母子關係一度疏離。但2011年經歷父親離世、5年後母親又確診肺癌後,與母親相處時間增多,始發現「原來佢(媽媽)好愛我」。
2016年,蘇母確診患上肺癌三期,幸獲處方標靶藥,病情穩定。在母親人生的倒數階段中,雋鈞把握了不少時間與其共處,一起睇戲、到遊樂場遊玩,更用手機錄下一段段母親的叮囑,「好驚佢過身就聽唔返佢把聲」。他說,小時候家貧,從未試過一家人到主題樂園遊玩,母親患病後終首次憑優惠門票進內,更第一次手牽手和母親坐過山車:「我驚到個人震,好驚個人Fing出去!但媽媽捉住我隻手,叫我合埋眼,唔洗驚。」著他安心。
2018年,蘇母完成3代標靶藥治療,入院接受化療後不久離世。
在藥物幫助下,母親由確診至離世中間長約2年,但先後經歷至親離世,「第一次爸爸走嗰陣有媽媽陪,今次冇」,令雋鈞頓感孤獨,「好似乜都無曬、世界得返自己咁。打開Facebook、IG,人哋新年、聖誕、父親節母親節可以同家人聚餐,我就得清明、重陽可以過,好似變咗個孤兒一樣。」
其後,他再獨自坐上同一架主題公園的過山車,身邊再無母親身影,巨大落差更不禁讓他當場痛哭。
「成個世界好似變咗黑色」
他形容,媽媽葬禮結束後,自己變得行屍走肉般生活,生活仿如停頓了一般,「食龍肉都無味」。他稱,雖然還有一個大8年的親姐姐,但對方當時已結婚生子,加上他與其他親戚關係亦疏離,最終雋鈞負面情緒愈滾愈大,逐漸變得難以受控,更確診抑鬱症。
他透露,試過一次在餐廳點了一客海南雞飯,20分鐘後仍未上桌。雖然明明只是件小事,卻忍不住失控拍桌大罵店員。對外「燥底」,對內內心亦非常脆弱。每晚夜深人靜,不時會夢到母親,讓他分不清夢境與現實,朦朦朧朧間聽到電台播著Mirror的《We all are》,一句「若美夢快要失去、愛也能延續下去」歌詞,貼切得令他崩潰,夜夜抱着被窩痛哭。
這種渾渾噩噩的日子持續了長達2年,抑鬱情緒把他壓得喘不過氣,更想過自殺,甚至曾在網上搜尋安樂死的關鍵字。惟動軏十幾萬元的安樂死,發現「死都唔容易」,遂放棄尋死念頭,並積極尋求協助。
「只要你想,周圍都係媽媽」
負責輔導雋鈞的善寧會善別輔導員阮慧敏憶起,當年首次約見雋鈞時,對方「燥底」易怒,積壓眾多憤怒、不甘心等負面情緒,卻又不懂如何表達,「個氣氛好似凝住咗,好似想食人咁仇視我」,遂安排他往遊戲室玩玩具、打不倒翁發洩,更「聽咗佢講20分鐘粗口」。其後透過催眠治療,讓其釋放潛意識中的情緒。
在遊戲中,雋鈞找回童年時的物質缺失,也透過催眠等心理暗示,仿佛與母親重活一次,讓他知道,即使媽媽人已不在,但「只要你想,周圍都係媽媽」。
事隔6年,雋鈞至今已逐漸走出哀痛,身邊亦多了一個感情穩定的女朋友,不再「無人無物」,正修輔導學社會科學碩士學位,希望能以過來人身份,幫助更多喪親者走出哀痛,「熱氣球會將你對家人的思念帶畀佢」。
阮慧敏指,香港人口老化問題加劇,對老人及照顧者的心理壓力愈趨上升,面對生死亦難以容易釋懷。善寧會的喪親輔導個案中,多達三至四成屬成年子女個案,強調即使是成年人,亦非容易一下子適應至親離世,甚至容易封閉自己,不願讓人發現其內心軟弱,鼓勵大眾有需要應及時求助,亦期望可將資源更有效運用於高風險個案,避免悲劇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