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媒報導)一名有抑鬱症及自殺傾向的聾啞人士,於2020年因情緒問題入住葵涌醫院,醫生向家屬表示雙方以紙筆溝通,並指其情況穩定曾表示「想出院返工」,獲准兩周後出院。惟他出院途中表示「想死」及不想上班,亦曾自殘,不足20小時後在住所墮樓亡。案件今(6日)在西九龍裁判法院展開死因研訊,家屬質疑住院期間,院方無安排手語傳譯員陪同死者與醫生溝通,「好似唔知醫院有呢啲服務,好似覺得唔需要」,最後在家屬要求下才安排一次。家屬又認為院方說法矛盾,一直表示與死者溝通無困難,但墮樓翌日始透露職業治療師或社康護士與死者溝通會有困難,認為或因此無跟進,「覺得溝通唔到,係咪應該搵幫助呢?」
女兒稱父親到急症室後 透過手語傳譯員表示「想自殺」
死者鍾志強,終年58歲,死者的女兒及胞妹均有到庭。本案的死因裁判官為周慧珠,並有陪審團審理。本案的死因研訊主任為律政司檢控官譚皓,而家屬由大律師蘇信恩及何銳銘代表;至於屬利害關係方的醫院管理局,則由大律師文嘉樂代表。
死者女兒鍾樂妍供稱,她現年24歲並在學,為家中獨女。父親於1962年出生,年幼時因發燒導致聾啞,他有小三學歷、任職餐廳清潔,並有領取傷殘津貼。女兒指母親於2017年去世,剩下她與父親同住,兩人關係一般,而父親日常會用紙筆與不懂手語的人溝通。
女兒稱,父親於2010年患上抑鬱症,曾入住瑪嘉烈醫院、需定期覆診服藥。女兒指父親當時受經濟及家人關係困擾,她當時曾被父親以刀鎅在其頸上,父親亦不能上班,後來獲覆診跟進約1年才復工。
女兒指,父親於2020年4月向她表示頭痛,又提及因疫情未能上班,出現經濟問題。父親於4月20日聯絡一名姓鍾的社工,表示想看醫生。翌日(21日)父親在手語傳譯員陪同下,到北葵涌普通科門診求醫,當時傳譯員協助父親與醫生溝通。父親其後轉送瑪嘉烈醫院急症室,女兒及後抵達,父親透過傳譯員表示有自殺念頭,提到「想自殺」、「想企喺窗邊」,又指近日常站窗邊「望落去」。最後父親獲安排即日入住葵涌醫院L6病房。
女兒表示,入院時職員留意到父親由傳譯員陪同,因此知道他是聾啞人士,但對方並無表示會作任何安排。由於疫情關係女兒不准陪父親見醫生,她離開前見到傳譯員陪同父親進入房間。女兒指無人叫她留下緊急聯絡人資料及電話號碼,其後她帶同父親隨身物品離開。
女兒稱醫生告知以紙筆與父溝通 其「情況ok」表示要出院返工
女兒指在父親住院期間無法聯絡他,因精神病院要收電話,醫院亦無安排溝通方法。至入院後兩天(23日),女兒曾致電病房,獲答覆指主診的鄭醫生會稍後回覆。鄭醫生翌日(24日)回電,表示需觀察父親一段時間。鄭醫生於25或26日再致電女兒,指曾與父親以紙筆溝通,他現時「情況ok」、「瞓到4個鐘」,曾表示「想快啲出院返工」,但鄭醫生未有交代何時出院。鄭當時曾向女兒查詢父親主要壓力來源,以及他之前有否自殺傾向。女兒指父親壓力源於未能上班導致經濟問題,但未有透露自殺念頭。
鄭醫生於27日再次致電女兒,表示父親「情況ok」,又引述他指擔心失去工作及女兒獨自在家,希望盡快出院;鄭提到院方將開會商討,最快可於29日出院,並指由於溝通不便故轉由門診跟進,他亦提醒女兒觀察父親,因藥物於第二個星期才發揮作用。鄭醫生於30日致電表示死者妹妹不同意,故沒有出院,並向女兒查詢當日陪死者的傳譯員電話。但傳譯員後來表示曾留電話予院方。
女兒稱父親出院途中表示想「安樂死」回家有自殘行為
死者最後於5月6日出院,鄭醫生前一日曾致電女兒,她當日有接父親出院。女兒指父親出院時情況變差,候車期間表示「想死」、「唔想返工」,並表示要辭職。女兒聞後驚訝,因院方說法是父親想「出院返工」。其後父親以手語示意想「打針」後離世,女兒理解他想「安樂死」。回家途中,父親亦曾作出自殘行為,包括用頭撞𨋢門、拿鎚仔及剪刀等。當晚父親服藥後,女兒曾問他是否要往醫院,但父親抗拒並著不要煩他。
女兒稱翌日曾致電醫院冀安排跟進 惟父親趁她不為意跳樓
翌日(7日)早上約8時女兒致電醫院提及父親自殘,想精神科社康護士跟進,亦想提早覆診;對方回覆要先向醫生查詢,又指若情況緊急要往急症室,而覆診則因預約爆滿未能提早。女兒指當時父親寫了「失智」一詞,又用食指指着太陽穴,表示「思緒混亂」。其後女兒入房與社工聯絡,惟父親卻趁女兒不為意時出門口,女兒於早上約10時接到保安來電指父親「跳咗落嚟」,警方指父親於25樓墮下。醫院於中午12時回電,女兒告知父親的情況,但之後無獲回覆跟進。
女兒指父親只能寫簡單文字 不能寫「殺」字
代表家屬的大律師蘇信恩問到,死者用紙筆溝通時能否寫複雜的詞彙,女兒指父親只能寫簡單文字,並不能寫「殺」字。女兒亦指,同一手語動作可以有不同含意,需配合表情理解。醫務社工曾問父親手指指着太陽穴有何意思,女兒以為指「知道」,後來看到其表情才發現是指「腦好混亂」。
代表醫管局的大律師文嘉樂問到,父親遇困難時會否與人傾訴,女兒指他為人內斂較少表達。自父親患抑鬱至事發的10年間,他並無表達輕生念頭。文嘉樂亦問,有否找人說服父親到急症室,女兒稱父親入院前後狀態相差甚遠,院方稱父親想上班,但父親出院時卻指不想,「點解全部嘢都係相反?我會懷疑發生咩事,再入去會唔會情況更差,我唔敢打賭呢樣嘢」,故無帶他到急症室。
死者胞妹稱曾要求安排手語傳譯員陪同評估 惟醫生似覺得無需要
死者胞妹鍾美玉供稱,她任職註冊護士,死者於九兄弟姊妹中排行第六,她則排第九,其中有4人為聾啞人士。妹妹透露死者曾被一名異性聾啞女士「呃錢」致欠債。妹妹於事發時獲姪女告知哥哥入院,但一兩天後準備出院。當時妹妹認為有問題,「好辛苦」才聯絡到鄭醫生,對方稱死者能睡3至4小時、「情況ok」,且表示想出院。
在妹妹追問下,鄭醫生表示以紙筆與死者溝通,妹妹告知「應該溝通唔到」,要求院方安排手語傳譯員陪哥哥作詳細評估,但鄭醫生的回覆令人覺得「佢好似唔知醫院有呢啲服務,好似覺得唔需要」,僅表示會安排。妹妹認為,院方根本「冇意識搵手語翻譯」,由入院、聯絡、做評估及住院期間,院方均無安排手語傳譯員。
胞妹稱於死者墮樓後致電醫院 職員回覆醫生正吃飯:唔爭在等多幾個字啦
至5月5日,妹妹獲鄭醫生通知昨日已安排手語傳譯員與死者溝通,翌日就可出院。妹妹追問醫生是否確定哥哥情緒穩定,對方確認。死者墮樓當日,妹妹曾致電病房告知哥哥跳樓,並欲聯絡鄭醫生。惟職員回覆指「佢食緊飯,我哋唔會call佢,唔爭在等多幾個字啦」。其後鄭醫生回電,妹妹問他:「點解出院十幾個鐘就跳樓?你話ok呀嘛!」,並表示翌日會到醫院要求對方交代。
胞妹稱事後開會 院方始提及社康護士與死者溝通會有困難
妹妹與死者女兒於5月8日到葵涌醫院,與鄭醫生、病人聯絡主任、護士及醫務社工開會。會上鄭醫生透露曾與高級醫生開會,亦有問護士的觀察,覺得無問題才批准死者出院。
妹妹在庭上表示,不滿醫生在會上的答案,鄭醫生當時引述死者稱,他拒絕安排精神科社康護士跟進,因覺得「溝通唔到」,故認為門診跟進較好。妹妹指鄭醫生一直以來無提及與死者溝通出現困難,但會上卻表示職業治療師與社康護士與他溝通會有困難,妹妹認為可能因此無安排相關跟進。
妹妹不滿稱:「點解咁多假設?如果覺得溝通唔到,係咪應該搵幫助呢?」她亦表示在自己強烈要求下,院方才安排死者在出院前與手語傳譯員溝通,並質疑:「我唔明點解要家屬要求,唔明點解要咁耐先有呢個服務。」
妹妹在會上問到,院方有否其他醫療團隊如職業治療師或臨床心理學家跟進,起初鄭醫生表示有安排職業治療師,惟翻查紀錄後發現沒有。妹妹質疑,院方只要求死者女兒觀察情況,但一般市民不知道藥物反應,亦無能力進行專業評估。
代表家屬的大律師蘇信恩問,除入院時及出院前有手語傳譯員,死者住院的兩周期間是否無獲安排手語傳譯員,妹妹同意。另外妹妹透露會上有醫護表示死者曾稱病房骯髒感不適應,妹妹回應此問題可處理,為何要他出院;對方卻指「清潔得幾多」,又強調已安排死者在角落位置,免受他人嘈雜聲音影響,妹妹則回答:「佢係聾啞,點會嘈到佢呢?」
社工稱死者閱讀及書寫程度較弱
跟進死者兩個半月的社工鍾裕聲供稱,他於路德會長青群康中心工作,死者為中心的聽障會員。他指死者於案發前的兩個半月,即2月21日首次前往中心,表示想取回強積金及保險賬戶的存款。社工指與死者溝通時會由手語傳譯同事陪同,雖然不時會用紙筆溝通,但死者的閱讀及書寫程度較弱。死者曾提及有經濟困難,但無透露有自殺傾向,過往8次見面均情緒穩定。
普通科門診醫生稱死者透過手語傳譯員表示有幻覺
北葵涌普通科門診診所的馮冠勛醫生供稱,死者於4月21日求醫,並由他診治。其醫療報告提到,當日死者由手語傳譯員陪同,他不能用言語表達,但雙方無用紙筆溝通。傳譯員複述死者指,他見到幻覺、看到不存在的人、有自殺傾向想跳樓、情緒低落、連續10日睡眠質素差。馮醫生檢查後發現死者無嚴重精神失常,但有自殺傾向,因此轉介往瑪嘉烈急症室。馮表示,由於死者情況嚴重,當日診症約10至20分鐘,比平時的5至10分鐘多。馮透過電腦系統得知死者10年前的抑鬱病歷,不過太久的則未能看到。
案件明續審,將傳召死者的主診醫生。
案件編號:CCDI-373/2020(M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