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圖：Mo
撰文：Tiffany
文字編輯：Claudia
網站編輯：Beth
連鎖健身室舒適堡去年「暫時全線結業」前，銷售手法屢惹爭議，但原來會籍爭議只是操守問題的冰山一角，性別意識不足亦同樣令人驚訝。早於舒適堡宣佈結業前一年的某天，已完成上半身手術的跨性別男生W偕友人到屯門分店辦理會籍，他穿起一襲男裝運動衣、下巴長著少許鬚根，辦理手續後踏進男更衣室，卻馬上被職員以身份證印著「女性」標記為由，拒絕其進內。
「你看起來也像男生，為什麼會改不到身份證性別？」職員的問題，卻連W也不懂得回答。藏在心裏的秘密，此刻卻曝露於職員、朋友面前。Ｗ說，事後曾向平機會投訴，惟對方因「申訴缺乏實質」而終止調查。平機會回覆《G點》查詢時稱，須遵守保密和需要知情的原則，不會透露是否收到投訴或相關詳情。舒適堡則在2024年9月6日宣布暫時全線結業，截稿前仍未有回覆。
在健身室遇到困難的跨性別人士，何止Ｗ一人？同樣是跨仔、私人健身室Lonely Island的創辦人Charlton憶述，他在其他健身室曾因身份問題而遭職員跟蹤、以奇異目光注視，即使面對職員查問，他不欲作解釋：「我不知道他們（職員）有沒有基礎去接受性別可以是這樣的。」
圖：事主W表示，去年偕友人到舒適堡健身，卻被職員以身份證印著「女性」標記為由，拒絕其使用男更衣室。（Tiffany攝）
深櫃跨仔被當眾出櫃 職員追問「為何改不到身份證？」
「我是跨性別深櫃，不想讓鄰居和同事知道。」邀約Ｗ訪問時，他第一句便這麼說。指派性別為女性的Ｗ，從青春期開始便察覺到自己更渴望以男性身份生活，可是處於順性別作為主流的社會裏，父母一直反對他做性別肯定手術。終於在１８歲那年，他獨個兒到醫院求診，開始接受荷爾蒙治療，現已完成上半身手術。對他來說，以女性身份生活的過去就像一個不可觸及的傷口，「我不希望別人知道我的過去，更不想成為別人的議論話題。」
Ｗ憶述，2023年9月一天，傍晚近６時的下班時份，他偕同一名朋友來到「舒適堡」屯門分店辦理會籍，以一千元購買三個月會籍。他穿著一襲男裝運動衣、下巴長著少許鬚根，辦理手續後打算立即前往健身，不料踏進男更衣室之際，三名職員衝上前將他攔截。「你的身份證是『Ｆ』，不能進入男更衣室。」Ｗ登時愣住，身旁的朋友一臉詫異——原來朋友不知道他是個跨性別者，他在朋友面前被出櫃了。
「可是這兩年來，我在其他地方一直使用男廁。」W尷尬地回應，並指自己已完成上半身手術。朋友沉思了一會兒，亦勸說職員讓他進入男更衣室。未幾，職員把二人帶到公共休息處，Ｗ看見不少人行來行去，一雙雙眼睛瞧向他，不由得心生不安。 職員接着問：「你看起來也像男生，為什麼會改不到身份證性別？」W形容對方態度「粗聲粗氣」，於是他解釋，按當時法例無法更改身份證性別，希望對方能通融。
「顧客須按照公司規矩，否則只能去商場殘廁。」職員的一言一語使Ｗ甚為難受，於是他提出立即退會籍，但在辦理手續期間，職員又說：「你只是進不到男廁，你可以將個人物品交給朋友，再放到男更衣室locker（鎖櫃）便行，為甚麼要退會？」
圖：舒適堡則在去年９月６日宣布暫時全線結業。（Tiffany攝）
圖：向平機會申訴無果 舒適堡宣佈結業
事隔一年，Ｗ雖已退回會籍，但當他每次憶述這番經歷，還是按不住發怒，「當他們看到外觀特徵與身份證性別不符，應該要有敏感度吧？」
Ｗ稱，事發一個月後向平機會投訴，認為舒適堡的更衣室使用守則構成間接歧視。平機會調查期間，舒適堡曾指事主事發時未有提供任何醫院記錄或其他證明文件，故根據公司守則和慣常做法，規定顧客使用身份證顯示性別的相應性別設施，拒絕其進入男更衣室。2024年6月，平機會以「申訴缺乏實質」為由結案。
平機會回覆查詢時稱，處理查詢和投訴時必須遵守保密和需要知情的原則，因此不會透露是否收到投訴或相關詳情，亦不作評論。舒適堡則在2024年9月6日宣布暫時全線結業，《Ｇ點》曾發電郵查詢事件，惟截稿前仍未有回覆。其後醫療美容集團 perFACE宣布接管其中兩間健身中心，並以「perFIT」 品牌重開。
無獨有偶：跨仔遭健身室職員注視及跟蹤
在健身室遇過難堪的，何止Ｗ一人？同樣是跨仔的Charlton憶述，有一次他在前公司的健身室，向職員出示員工證後，對方給他一條男更衣室鎖匙，惟健身期間，他發現有職員一直在注視和跟蹤他，直至離開才把他攔截，着他取出身份證作檢查。
他估計，職員翻查電腦記錄，發現其性別顯示為女性，「或許他以為那不是我本人？他們幾個人看起來就很生氣，覺得我盗用了別人的身份證⋯⋯」對Charlton來說，那段經歷仍然歷歷在目，「真的很奇怪，好像做甚麼都要很小心、要三思，如果本身是個多思多慮的人，可能真的會有陰影，不想再做運動。」
事隔多年，他已經忘了當時有沒有帶身份證在身，可他清楚記得，他當時沒有向職員表明跨性別的身份，亦不欲作解釋，「其實我可以坦白，但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基礎去接受性別可以是這樣的？」因為這番經歷，他沒有再到訪該健身室，順性別與跨性別之間，彷彿築起了無形的牆。
圖：同為跨仔的Charlton曾在健身室遇上不快經歷，被職員緊盯和跟蹤。其後，他在疫情期間開設了私人健身室「Lonely Island」，希望為自己及同路人提供一個自在的運動空間。（Tiffany攝）
商戶取態決定跨性別者使用設施權利
那麼進入與身份證上不同的性別設施，會否觸犯法例？事實上，香港並沒有一條法例劃一規定市民必須依照身分證上性別使用洗手間，也沒有禁止某性別的人使用其他性別的洗手間。
Ｗ引述舒適堡的說法，指公司規定顧客須使用身份顯示性別的相應設施，其使用守則是基於《公廁（行為及舉止）規例》。根據《公廁（行為及舉止）規例》，５歲或以上的人不得進入由食環署管理和提供的異性公廁，違者可被判罰款2000元。不過條例僅適用於食環署管理的公廁，其他如商戶洗手間不包括在內。換句話說，商戶可自行制定洗手間及更衣室的使用資格，例如讓跨性別者進入與其性別意願相符的洗手間，亦不會觸犯法例。
會否讓跨性別者進入合符其性別的設施，正是建基於商戶的取態。W舉例稱，他曾向一所職業培訓學院成功申請進入男洗手間，對方亦按其意願將文件的性別稱謂改為「先生」。Charlton憶述自己處於過渡期時，曾向某連鎖健身室發送一封匿名電郵表達使用男更衣室的意願，其後公司代表與他會面，並詢問如果收到會員投訴，公司應該如何處理。他向對方解釋，若跨性別人士正接受性別肯定醫療服務，並能向執法人員或法庭出示俗稱「廁所紙」的「實際生活體驗醫生證明信」，通常也會接納為合理辯解。對方獲悉後亦批准他使用與性別認同相符的洗手間，「他們是支持的，說我做回自己當然無問題。」
獨立更衣室惠及跨性別 跨仔創辦健身室建自由空間
那麼，健身室能如何變得性／別友善？現時不少新式連鎖健身室都設獨立更衣室和洗澡房，Ｗ認為獨立設施的私隱較高 ，能保障處於過渡期的跨性別者，相反「如果職員堅持要我到女更衣室，可能會惹來目光和難聽的說話。」他又認為獨立設施能防止偷拍或盗竊等情況發生。Charlton則認為，雖然這些設施僅是公司的利潤考量，而非為性／別小眾而設，但反而有利於他們，尤其是處於性別過渡期的跨性別人士。
據《香港健身Guide》調查顯示，截至2023年10月，香港共有1355間運動及健身場地，可惜該調查並沒有獨立更衣室相關的統計數字，當然也沒有提及性／別小眾友善設施。事實上，近年香港健身室越開越多，標榜性／別小眾友善的卻很少。帶著當年被健身室職員跟蹤的不快經歷，Charlton在疫情期間自設私人健身室「Lonely Island」，冀為自己和同路人提供一個自由的空間，詳見另一專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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