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首相約翰遜(Boris Johnson)在接二連三爆出令人咋舌的醜聞後，終敵不過逾50名黨友請辭的壓力，在本月7號宣布下台。大英帝國素有「民主搖籃」、「議會之母」的美譽，但這一場政治風暴卻揭示出其數百年歷史的民主體制早已千瘡百孔。
狄雲對Johnson 最深刻的印象，莫過於在脫歐公投時，他領導脫歐陣營開著一輛寫著「We send the EU £350 million a week, let’s fund our NHS instead (我們每星期給歐盟3500萬英鎊，不如用來資助國民保健署」)的巴士到處宣傳，意圖利用市民對醫療問題的關注博取脫歐票。3500萬英鎊這數字當然不靠譜，而將給歐盟的錢用來資助NHS亦是信口雌黃。這事件導致有人眾籌57萬英鎊向他提出起訴，控告他利用虛假聲明來誤導公眾。雖然最終法庭裁定指控不成立，但事件說明了約翰遜的誠信問題早在他當選首相前已是眾所周知。厚顏無恥、罔顧法紀、用人唯親都是約翰遜的「馳名商標」， 有記者甚至將他比喻為「民選獨裁者」。 「派對門」、為妻子走後門找工作、包庇被指控性騷擾的下屬等等，約翰遜的醜聞簡直可以用多姿多采來形容。
但精采的又何止是醜聞，約翰遜政府這三年來推出的新法案和政策，在衝擊民主和踐踏人權方面也是不遺餘力、高潮迭起。隨便舉幾個例。首先，有被認為是政府大肆攻擊人權的Police, Crime, Sentencing and Courts Bill (《警察、罪行、判刑及法庭法案》)，這法案賦予警察新的權力去限制示威集會，除了開始、結束時間之外，示威者發出的聲浪亦受到嚴格限制。這意味著，即使集會只有一人，只要警方認為你沒有遵守指引都可以構成犯罪，難怪其通過之日被形容為 「民主黑暗日」。另一個例子，是有上議院議員稱為邪惡法例的Election Bill(《選舉法案》)，這法案不但鞏固了一直為人詬病的「first-past-the-post (領先者當選)」選舉制度，亦削弱了選舉委員會的獨立性，使選委會無法向違反競選財務條例的政黨提出刑事起訴。不得不提的，還有Johnson 在4月宣布的驚人難民政策──將難民送去盧旺達！而Johnson 這次絕非信口雌黃，5月的時候已有50名 「非法入境者」被送去盧旺達了！
說到這裡，你可能會問：為何堂堂一個民主大國，會選出一個如此不堪的人當領袖？狄雲覺得，這跟英國不太民主的民主制度不無關係。
英國著名外交官Robert Cooper 在其著作《The Ambassadors》中點出了英式民主兩大不民主因素，其中一個就是剛剛提過的「first-past-the-post」(FTPT)選舉制度。在2019年的英國大選中，保守黨憑著43.6%的選票就拿下了下議院650個議席中的365席（即超過56%），而當年的投票率僅得67.26%，換句話說，約翰遜常掛在口邊那「選民授權」實際上只有不足三成。雖然沒有政府能代表所有人民，但只得三成選民授權的民選政府是否有點那個？
FPTP中文又名「贏者全得制」，顧名思義，贏者無論贏多少，哪怕只贏一票，都會獲得輸者全部票數，當某個選區競選的黨派眾多時，位列第一的候選人獲得的選票往往不過半，代表性變得很有限。英國大選採用FPTP制度的另一個問題，是不同地區選民票值可以差天共地。例如，在2019年的大選中，蘇格蘭民族黨僅取得3.9%的選票便贏得了48席，但有11.6%選票的自由民主黨卻只得11席。2015年的大選結果更畸形，蘇格蘭民族黨因4.7%的得票而獲得56席，相反，英國獨立黨得到12.6%的選票卻只換來1席！
或許你會覺得，這些國會議員至少是一人一票選出來，尚算民主。可是，一人一票選出來的只是下議院議員，上議院議員卻跟選舉扯不上半點關係。 英國上議院早於11世紀已經出現，堪稱活著的中世紀遺產！上議院約780個議席當中，有92席是由「hereditary peers(世襲貴族)」佔據，而其餘大部分則是由首相推薦、女皇任命的「life peers (終身貴族)」出任。誰能成為終身貴族呢？獲得首相提名的通常是各行各業的名流大腕，當中當然不乏政黨的金主、首相的親朋好友，例如約翰遜去年就提名了親弟Jo Johnson和俄裔傳媒大亨Evgeny Lebedev(這Evgeny的老爸可是前蘇聯KGB特工！)成為終身貴族。
好了，現在約翰遜下台，下一任首相又如何選出呢？很民主，由保守黨黨員一人一票選出。只不過，保守黨只有16萬黨員(約佔英國人口0.2%)，而這16萬人大部分是白人男性，平均年齡近60，八成都屬於中產階級，過半數居住在英國最富有的倫敦和South East England (包括白金漢郡、牛津郡、肯特郡)。這樣選出來的首相代表性有多大，不說自明。
狄雲無法估計誰會當選新首相，但可以肯定的是，無論誰當選，都不會怎麼動搖保守黨政府的方針和政策，也不會為英國這政治殘局帶來甚麼新轉機。
綜觀現時西方的民主政體，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民選領袖又豈止約翰遜一人。在不少民主國家，政界新人輩出，為了爭取選票甚麼謊言都可以說、甚麼空頭支票都可以開，但當選後卻往往把競選承諾拋諸腦後，甚至利用權力為所欲為，然後又換上另一批新人，另一堆新的謊言……
民主這東西，千百年來被奉為圭臬，但時代變，民主體制都必須要變，一成不變的制度很易淪為民粹主義的導火線，釀成塗炭生靈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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