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作者馮程程,文章請參與i-城一日報))
我讀文章內你公開的書架經驗,覺得有趣。如同閱覽另
一個讀者成長中的私書目。閱讀大概是這樣的,起初由於好奇,
繼而順兼上排遣寂寞,隨即發展成了習慣。這時看書變了娛樂,
資深讀者手不離書視做享受。
我閱讀經驗和你相仿。這話如認真考究起彼此異同的書目,不
大算準確。大家所讀過相同的書目,作者之一怕是岑凱倫了。
沒錯,中二時我在圖書館度過的光陰,間斷借出一學期岑凱倫
和嚴泌的書。很多年後,零散上藝術中心一個和文字有關的課
程時,從導師處聽來,岑凱倫非一個人,乃一組編劇。別的作
家,大家都見過玉照或知道或看過相關訪談。獨是岑凱倫從來
廬山不見人。幾十年後,「尋訪岑凱倫」說不定能作為有趣的
課題,供給大學當論文材料。那個課程同時聽來一句有用的話︰
男孩讀武俠小說本質就如女孩們喜讀愛情小說,大家都投射、
代入書裡包裝過後的成年童話。
童話,書籍於讀者於我們永遠是一個童話。我們在那裡發現了
千奇百怪、小異大同,各自有趣的想法。從親炙童書叢林之魘
一刻始,大大小小的好奇心頃刻滿足。時日久了,還暗地摸出
書寫森林裡大門長年虛掩的套路,遂轉而追求更新奇的,以至
更深入觸及內心的一切書籍,所有的文字。
我不大記得何時開始閱讀童書,小學以至中學大部分時間都在
圖書館裡渾噩過了。分佈大致是這樣的,小五小六窩在學校附
近的教會圖書館跳讀倪匡輯還珠樓主的《蜀山劍俠傳》,那是
一本永不完結的奇書。中一讀臥龍生、中二迷岑凱倫和嚴泌,
中三追古龍、金庸。年份其實不大重要,彼此之間可以含混。
閱讀之旅一旦開展,作家們並非壁壘分明,並非獨立的個體。
他或她們更多間以交叉地模糊線,最後在讀者任意解讀的視膜
網上結聚復浮游。期間現實裡插入的學校功課,只能借助重複
的仿句,以「我的週記」形式,把虛無的時間日常化。
時而大堆書裡混入了三兩本不知名的譯作,或澀悶的純文學作
品。成年後,我幾次意圖追溯,當初讀過的一篇滿溢印度洋彼
岸,以至巴基斯坦村落風味的短篇小說,作者到底是泰戈爾或
巴爾扎克?小說裡英俊男主角無定風向的流徙,鹽味的愛情無
從追跡,這些書不知何時,自家居附近的圖書館流散,或混以
別種面貌,摺入讀過的《武俠世界》雜誌裡,十來期日本怪談
受困在幾頁框碼裡更引讀者入勝?它們—書本,面目隨時日模
糊,永遠擅於消磨一個黃昏,童年的上午恍如下午,盛陽下板
凳底樹影移散。
後來是詩。我們借詩化的句子重現生活果核某些奧秘。這是一
種很容易被誇大的說法,很容易被指稱為不實。平民式的閱讀
從來不苛求結實,它們鬆散,讀書不過自求樂趣。甚至不自覺,
讀者甘於自濫調裡濫掉。只是偶然發現一些詩性的句子。他們
就足以陶醉。許多年許多年,誰管那些句子能否歸類為詩?原
初作者自另一位作者的詩句裡取得感動,化散落自家的文章裡,
相信下一位讀者同樣會震慄於句子當中的旋律。目為高潮。
「由何紫墮落到岑凱倫然後像青春期亂塗口紅般地看衛斯理。」
我喜歡這句。也是你這句魔幻概括的閱讀私經歷,驅使我塗寄
這封讀者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