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任天堂紅白機大行其道,孖寶兄弟陪伴不少同學成長。我在屋村長大,家境還好,但從未擁有電視遊戲機,心底總有一點羨慕,於是立定決心,長大後自己賺錢,一定要買紅白機,無論工作多忙,每天也要打上一打。到今天投身社會,多了點閒錢,但紅白機早成古董。每天打打機的動力,也無聲無息,轉化為多看看童話式動畫。
早兩天看《荒失失奇兵》,讓我回想起《嘩啦嘩啦飄流記》,兩套動畫說的其實是相同的故事。《嘩啦嘩啦》改編自諾厄方舟,一個農夫帶著一群人格化的動物,在大海中乘巨船飄浮,《荒失失》則是平日在紐約中央動物園悠閒過活的幾隻動物,在陰差陽錯下,流落到馬達加斯加,自食其力。兩片的高潮位相同︰在本應互相照顧的危難時刻,天性食肉的動物,耐不著自然的呼喚,失去理智,向食草的同伴施襲。故事告訴我們,處於顛沛流離、糧食短缺中,第一項迫切需要解決的,是人與人間的關係。吃同伴?還是不吃同伴?That's the question.
問題,還是要解決的,方法有a和 b。聖經色彩濃厚的《嘩啦嘩啦》提供了答案a,農夫對待食肉動物按捺不住的慾望,只不斷重覆︰給他們吃薯仔,與及唱歌曉以大義,教誨他們同坐一條船,要控制自己的「獸性」,和衷共濟,最後雖仍爆發叛亂,但還是以食肉動物良心發現作結,和平共存,共渡時艱。答案b︰《荒失失》中,獅子和斑馬在公園時是死黨,可是獅子在流落荒島後,久久沒有往昔由人類大量供應的鮮美牛扒吃,漸漸回復「獸性」,把身邊一切動物都幻想成牛扒。幸好雖然饑腸漉漉,仍始終不忍向身旁的朋友埋手。面對兩難處境,以下是解決辦法︰不吃認識的朋友,矇著眼試食可愛企鵝炮製的陌生魚生。
困擾的是,這是一再重覆的現實老調。答案 a,勸喻大家克制,而不回應活生生的生理需要,難道不是從前董建華帶月餅給挨餓者,勸喻大家等待經濟轉型,但對難以轉型者視若無睹、愛莫能助的邏輯?答案 b向陌生人開刀,其實正是老老套套,揭示出我們對商品來源和生產過程漠不關心的馬克思商品拜物教理論。透過新聞,知道煤礦災難、工廠環境惡劣,但和我們手上的商品有什麼關係?知道剝削的對象原來「只是」不認識的內地勞工,不是仍可心安理得,坐享其成?
出來社會後沒有紅白機,問題倒有一大堆,只有如孖寶兄弟般撞了又撞磚地想。後現代的進路或會質疑,強塞薯仔進獅子老虎的口中,固然有違天理,但人不是獅子老虎,是否註定要食肉維生?除了吃肉,是否別無選擇?傳統馬克思主義將接著問另一問題︰現實中有待處理的問題,在質疑人與動物的錯誤比喻後,仍然存在,而且幾乎毫不動搖︰「批判的武器當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只是,武器的批判,可以是什麼?
我始終不是孖寶兄弟,頭畢竟撞得有點痛,不過空無一物的頭殼中儘管種不出蘑菇,也盼望有天能從磚中撞出來,吃個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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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片來源︰www.hkfilm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