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協和市建局計劃在石水渠街保留藍屋及黃屋共八幢樓宇,打算設立以茶藝和中醫藥為主題的博物館,說這是一項「不可以金錢衡量」的文化保育計劃。自喜帖街一役之後,香港人愈來愈關注到市區重建造成的問題,大家對於市建局推土機式的發展方法愈來愈不滿,而這一次,有關當局卻以一種「洗心革面」的姿態關懷起地區文化來。然而,姿態畢竟是姿態,新瓶裝的仍然是舊酒。為什麼?
改建計劃,新瓶舊酒
一如之前由市建局推出的都市計劃,這次圍繞石水渠街進行的計劃,灣仔居民都是無權過問的。在這個所謂文化保育計劃當中,原居民被設置的角色和位置僅僅是「等待賠償」和「遷出」。好些經已居住了半個世紀、親歷藍屋一帶滄海桑田的老街坊只能被動配合「賠錢走人」的安排,而銘刻在這些老街坊身上的「藍屋生活文化」也全無用武之地。然而,居民的參與是否真的如此無關痛癢,只配當一個被動的看客?文化保育的工作必然是自上而下推行的嗎?我將以台灣桃園縣大溪鎮和平老街的保育計劃為例來說明一個簡單道理:老區居民才是這類計劃的主角。
文化保育如何做到以人為本?從台灣說起
桃園縣大溪鎮政府曾經預算三百萬作為和平老街保育的開支,希望在全長三百公尺、有一百二十七戶的和平老街進行一項地方歷史性資產保存的計劃。和平老街未被改建、具有歷史建築立面的房子建築物,約有四十八戶。大溪鎮政府起初打算選出最優秀的十五戶,並以二十萬元獎勵獲選住户,條件是得獎單位承諾將來不可更動房子半分,從而保存歷史風貌。豈料,在一次大溪鎮鎮長親自落區推廣計劃的時候,和平老街居民給他澆冷水,說要倒給鎮長二十萬元,但請不要繼續前來騷擾!事實上,那時候的居民對於歷史保存興趣不大,他們反而寄望有朝一日能賣掉屋子,從而在房地產市場撈一筆。有見及此,大溪鎮政府唯有改變部署,邀請了一支規劃團隊,重新展開和平老街的文化保育工作。
今次,規劃隊伍再沒有預先排好的劇本來要求居民被動配合,反過來,他們透過一些社區活動比賽,邀請居民為和平老街賦予意義。規劃隊伍舉辦了一項名為「大溪之寶」的選舉比賽,和平老街的居民被邀請介紹自己心目中的大溪之寶,參賽的居民需要說明該項寶物珍貴的理由。和之前不同,為了避免選出的「大溪之寶」在居民心目中過於疏離遙遠,「大溪之寶」選舉的評審工作因而沒有交由高官學者負責,負責評審票選的是大溪鎮鎮民和老街居民。為鼓勵老街居民勇於介紹自家的文化寶物,當選者更會獲獎金二十萬,條件只是五年內不可更動房子。最終,有二十九户主動報名角逐。
在整個過程中,居民開始重新觀察和了解自己房子的特點,不論在建築物立面、建築物歷史還是家族史等方面都獲得了一種更為深刻的認識,其中,在家庭史的挖掘方面,一些家庭更因而發現了自己的祖先原來當過秀材或將軍等有趣事跡;而在此之前,很多居民從未如此細緻地欣賞自己和鄰居的「家」,鄰里之間也沒有機會可以如此親密地互數家珍。換句話,一種深植於居民認同的地方感正在慢慢蘊釀發酵了。
總是被遺忘的舊區居民
和平老街的經驗告訴我們:首先,在進行文化保育工作之時,我們不應該視居民為等閒,甚而將他們遷走,因為老街坊才是挖掘地方文化的靈魂人物;其次,文化保育的工作不一定是疏離遙遠的(如有關當局建議的茶藝博物館等),反過來,通過鼓勵街坊居民共同挖掘探索,人們會漸漸發掘出自身熟悉和認同的「地方文化」;第三,所謂文化保育,不僅是將文化當作死物般僅僅放進博物館給保存下來,它應該是一次難得的機會,讓人們重新學會認識自己的社區和文化,並透過這個過程,在鄰里和社區之間建立更强烈的連帶感。回看今日藍屋一帶的文化保育計劃,它的意念其實取材自中大建築系學者專家們的某項研究調查,居民的聲音與認同並未得到應有的尊重。也許,在城市更新這個問題上,無論是喜帖街抑或藍屋,舊區居民的聲音總是被遺忘的!
(此文原載29/04/06明報論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