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Louis
從926學民思潮和學聯衝入公民廣場開始，雨傘運動隨此開始，為的是港人命運自主和爭取平等的選舉權，而運動亦觸發了一場大型的佔領運動，儘管現在在金鐘立法會外只餘下少量抗爭者持續留守，但政改紛爭此刻尚未告終。雨傘運動可說是史無前例的大型佔領運動，這場運動可說顛覆了不少人的日常生活，當中有不少性／別現象，值得我們深思，究竟在香港，性／別眾生是否真正平等？
甚麼是性／別？
在探索雨傘運動中的性／別現象前，首先需解釋「性／別」是甚麼一回事。性別的意思，很多人都理解作男女的意思，但其實性別所牽涉的不止是他的身份，還有種族、階級、身體等，這些差異也與性別有複雜連結，而性別之間存在不同的可能性，從跨性別之中可以看到，性別不應作簡單二分，所以斜線正正表達出那種流動性，而性／別也包含着有關性愛方式、性向等的有關性的元素。1
性別氣質的打破？
我認為在雨傘運動中，香港傳統的「男剛強，女溫柔」的性別刻板印象和性別分工有退卻跡象，例如我們在前線，能看到不少女性參與抗爭，以往不少女性參與抗爭都為人側目，或被認為是「烈女」，現在你卻會發現，由於運動的門檻低，群眾的投入程度卻相當高，所以不少女性，甚至連「師奶」也會走上前線，儘管她們不少是因為保護學生的念頭而走上前線。在男性方面，我發現以往男性的刻板印象似乎被打破，例如在政府總部和立法會的男廁內放有護膚品，以往男性化妝可能被認為是較「娘娘腔」的表現，但現在彷彿突然被人接受。
但是在運動的緊張時刻，傳統的性別分工和刻板現象卻會再度出現，例如在928催淚彈發射，或是10月初有少女在佔領區被人非禮後，不少女性都收到身邊朋友的勸告，指佔領現場相當危險，希望她們不要前往該處，以免受害。更甚者，有女性抗爭者在前線被人拉走。而網上也出現傳統的論調，指「守過旺角的才算真正香港男人」，在佔領現場也有banner寫着「忠義之師，守護旺角」，並配以陽剛的肌肉男的圖案，我看見的時候在想，究竟女性是否真的沒有能力應付施暴者？男性是否不會受性暴力傷害，為何沒有太多人提醒男性小心？而娘娘腔的男性參與旺角的佔領行動時，又會否不配當「忠義之師」？
而媒體也塑造了傳統男女分工的形象，以往傳媒不斷報導「社運女神」，如周澄、陳巧文、周庭等，她們都曾被傳媒追問為甚麼能勇敢地在社運前線與警察對峙，這場運動也不例外，「站在龍和道最前的女生」這張圖片相信大家都有深刻印象，大家仔細留意就會發現，類似的相片有很多，似乎媒體始終認為女性是弱小的代表，這當然也反映了，大眾始終認為女性上前線是勇敢的象徵。
有趣的是，香港一直強調「男女平等」，而社會彷彿認為男女已經平等，甚至取笑說女權當道，但似乎男女在媒體視角，以至大眾的觀感上，已有既定的分工——男性要擔當上前線的責任，女性應作旁觀者；而女性上前線則會被嘉許，男性上前線彷彿則是平常事。這種分野可以顯示，男女平等只是在法律上呈現，但在觀念上始終也有分工，而陽剛的女性、娘娘腔的男性，還是其他氣質的性／別小眾，他們仍然被大眾遺忘。
性污名化攻擊持續
在這場運動中，不論藍絲還是黃絲，支持甚麼立場也好，也不斷以「性」作攻擊另一方的手段。藍絲的攻擊不少都是針對同性戀身份，例如學聯秘書長周永康和副秘書長岑敖暉曾被指有同性戀情，人民力量的立法會議員陳志全、歌手何韻詩等則為已出櫃的同性戀者，他們同樣被藍絲攻擊，指他們是「後攔仔」、「愛肛交」、「豆腐婆」，並指同志易有性病愛滋等，甚至指「十個玩後爛九個係漢奸 」，認為大多數的同性戀者都是「反中亂港」2。黃之鋒絕食時，有兩名學民思潮女成員一同絕食，亦被指是「搵女陪瞓」。
同樣地，黃絲也會以各種性話語攻擊另一方，例如攻擊正義行動的李偲嫣是「雞」；以警棍打人的朱經偉警司則被指是包二奶，在朱警司剛打人後，旺角有「鳩嗚」行動，行動者大喊「朱經偉包二奶」的聲音比「我要真普選」的還要響亮。另一個被攻擊的是昭明公主羊羊，她曾於十月尾在網上發起行動，呼籲群眾光復旺角，由於她是陳雲的支持者，加上她跨性別的身份（她的變裝打扮，與自己本身的生理性別不同，屬跨性別的表現），結果被人攻擊，指她是「男扮女的心理變態」、「死變態佬」等。
根據Gayle Rubin的性階層圖來說，我們的性分作好性（good sex）和壞性（bad sex），good sex是一夫一妻的、私密的、一對一的；bad sex則是同性戀、濫交、婚姻外的。從香港的社會運動所見，被人接受的運動者似乎都需要保持清純的形象，大多運動領袖都要在good sex的一環，最好是基督徒，因為有純潔的印象。年輕的最好是學生，即使交往也是長期而穩定，並且是異性戀者，而年長的則是大學畢業、事業有成的已婚人士。而性在運動中一直是忌禕， 不少人都因運動而避開性的議題，例如陳雲老師就曾在週刊訪問中透露，自己因為城邦大業而不再光顧性工作者，以免被人攻擊。
性作為私人事，good sex的人面對媒體當然無所畏懼，因為行為已被社會接受，但在bad sex一方的，卻會擔心自己會否因參與運動而被揭露私人事，像陳雲老師，明明召妓只是平常事，卻可能變成被攻擊的原因。這令我想起身邊也有同性戀的朋友，因為怕自己同性戀的身份在同志運動中公開，而不參與這些運動，因為媒體很可能令他的私隱曝光。而台灣也有不少因性受攻擊的例子，例如「太陽花女王」劉喬安，疑似被媒體設局而被指援交，群眾一面倒指她參與運動是為了藉運動成名。
有趣的是，我們在日常生活最為忌禕的性事，在公眾人物上發生卻被廣泛討論，甚至批評，我認為這來自兩方面，其一是因為群眾的失語和情緒化，群眾未必能理性地回應另一方的論述，而情緒亦在失序的邊緣，結果他們只能不斷透過一個人的私德、私人生活來回應，所以我們能看到一個可笑的畫面——一些黃絲看見有脫衣舞孃支持民主時會大聲叫好，卻會取笑被指為「雞」的李偲嫣，這都是因為一些群眾只看立場，不看身份，不能理性地對待不同政見者；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運動雖然主張平等、解放，但運動還是複製了日常生活，明明運動顛覆了日常，但為了佔據道德高地，我們不能完全解放自我，顛覆的只是佔領的路段，社會的主流思想卻未被完全解構，結果，社會對運動領袖的期望依舊、對性的想法依舊；更重要的是，社會對性／別想像的傳統架構依舊，這只會令更多被污名化的劉喬安再次出現，或許會令部分多元情慾實踐者對參與社會運動卻步。
性／別運動與真普選
佔領運動期間，一年一度的同志遊行如期進行，結果爭拗卻在此發生，因為佔領運動的始發者學聯發表聲明，表示將參加同志遊行，儘管學聯並非第一年參與同志遊行，但還是因此受到不少批評，不少人認為學聯在運動擔當重要角色，不應在此時刻支持敏感的同志平權議題；也有人認為，同志平權違背「民主精神」，因為條例阻礙了其他人表達他們的良心自由云云。他們不少都是支持民主政制，卻反對平權的人士。例如明光社曾表示支持民主運動，但不會支持同志運動，並將學聯參與2014年同志遊行寫入他們出版的《認同。關心同性戀》小冊子內，指「有關做法將學運及同運捆綁，吸納更多年輕一代」，並將此列為本年同運大事5。
這場爭論其實由來已久，只是以往受靶的似乎都是同志團體。其實同志團體一直有參與民主運動，例如７１遊行的發起者民間人權陣線，就有一些性／別團體的參與，而０５年的７１遊行，就由同志團體作遊行的隊首，只是這引起了極大的反彈，明光社當年曾呼籲支持者杯葛７１遊行，甚至連教協亦曾經反對6；而在人大落閘後各性／別團體亦曾發表聯合聲明反對人大８３１落閘，爭取公民提名7；而９２６公民廣場一役後，大愛同盟成員、出櫃歌手何韻詩和黃耀明積極參與佔領運動，亦曾被指藉參與是次運動抽水，換取其他人支持同志運動。
但是，我認為學聯的決定相當正確，從理念上來看，兩者是符合的，同志第一步只是希望不被歧視，希望受平等對待，而在年輕人中，支持同志平權的比例相當高，有不少大專院校學生會更將同志平權放在參選政綱內，學聯作為大專學界的代表，理應挺身而出繼續參與；另一方面，同志團體和學聯同樣支持真普選，所以我認為，在理念相同下兩者合作是必然的。
同時，其實現時校園內逐漸有更多關注不同議題的團體出現，例如性／別、環境，以至校園的職工、宿舍政策等，我認為各大院校學生會，以至學聯都需要和這些團體溝通、合作，這些團體雖小，但他們對比傳統團體或許能開拓新受眾，公民社會正正是透過一次次互相聲援和互相溝通而形成，只要打好根基，做好校內組織工作，深信一場新運動出現時，參與團體和學生也會愈來愈多。
但我想，不得不提的一點是，大眾對民主和平等的想像，似乎仍局限在政制方面，似乎他們未想到有關私人領域的民主化，例如婚姻制度是否綑綁和局限了關係的發展，解放的是否包括情慾解放，這些討論在大眾，甚至在同志團體中也尚未出現，當我們追求一個民主平等的社會的時候，民主平等的不應只集中在政制方面，如果在觀念上我們只是高呼民主，日常生活本身卻未有付諸實行，那麼壓迫只會繼續出現；我們亦必需深入地探討，同志平權究竟是爭取甚麼，在一個性污名持續存在的世界，究竟同志是否真的會平權，而我們又是否忽略了其他性／別小眾，例如BDSM、性工作者、跨代戀等，否則我深信，壓迫在性／別小眾間同樣會不斷存在。
性／別平等未竟，同志仍須努力
我認為在這場運動中，性／別張力似乎有所緩減，但在關鍵／緊張的時刻，它們仍會再次出現，使思想再次偏向主流一方；而學聯參與同志遊行的確使更多人關注同志議題，可是，運動的走向至今傾向主流化，我們是否漠視了其他的性／別小眾？民主平等是否真的實踐在所有人身上？似乎平權的路，還有漫長的路要走。
筆者Louis為大專同志行動（Action Q）外務副主席、第四十八屆嶺南大學學生會幹事會候任外務秘書。
此文將刊於116期《嶺南人》
1想了解更多可參閱中央大學性／別研究室網站http://sex.ncu.edu.tw/history/index.html
2https://www.facebook.com/photo.php?fbid=849684015074243
3P.106-108，性政治入門
4http://hk.apple.nextmedia.com/news/art/20141119/18939558
5http://www.truth-light.org.hk/flipbook/misc/care_homosexual3
6 http://hk.apple.nextmedia.com/news/art/20141108/18927950
7https://www.facebook.com/ActionQHK/photos/pb.423940851039617.-220752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