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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超雄 : 破鏡何時重圓?──肌萎病友不能回家的故事

張超雄 : 破鏡何時重圓?──肌萎病友不能回家的故事

《星島日報》一家之言 2010年10月13日
張超雄 「正言匯社」社長/香港理工大學應用社會科學系講師

還記得政府今年初豪花十萬元製作的賀年短片──特首化身卡通人物,與麥兜麥太等一同飛撲回家,然後溫馨地往床上一「碌」,便依偎到太太身傍。一邊廂,特首大曬家庭幸福;另一邊廂,一群嚴重肌肉萎縮症病友,由於政策的荒謬,卻有家歸不得,結果年復一年只能獨自與醫院病床為伴,由希望到絕望,直至死亡的一天。

雖然不是肌肉萎縮症病人,但我們都能理解他們的痛苦──清晰的思維被囚禁在植物般的軀殼裡,沒有刑期。當病情發展至嚴重階段,病友者便須作出痛苦抉擇,要不放棄生存的機會,在極度痛苦中等待死神降臨;要不接受手術延續那短暫的生命,但手術後病友須以機器維生及24小時無間斷的貼身照顧,每月最少1萬3千元的護理費用,絕非小康之家能夠負擔。要申請民間的慈善基金,不但手續繁瑣和審批需時,而且期限甚短,資助範圍亦有限制。事實上,沒有政府的長遠承擔,慈善基金是長貧難顧。過去,選擇等待死亡的病友比接受手術的還要多,冰冷的數字正在向我們控訴病友者的極端無奈。

劉盛明,原本擁有一個幸福家庭,改變他一生的不是肌肉萎縮症,卻是無情的制度。發病以來,妻兒一直對他不離不棄。直至病情惡化而面臨生死抉擇,劉盛明因不忍離妻兒而去,最終接受了手術。回家與妻兒重聚,原是劉盛明在死亡線上掙扎的唯一動力,但劉氏一家收入不多,要支付他離院後巨額的護理費用,綜援幾乎是唯一出路。諷刺的是,綜援必須以家庭為申領單位,劉盛明若希望回家與妻兒團聚,除非妻兒選擇放棄工作,一家從此依賴綜援維生。至於醫療體系在病友決定做手術前,對其手術後所需支援顯得不聞不問。劉盛明離家至今已有一年多,在醫院每天過著刻板生活,精神隨著身體日漸麻木,卻始終希望等到回家的一天。

唐淑莊,同樣是嚴重肌萎病友,近年身體急速衰退不能自理,在港無法找到合適院舍,丈夫余先生有感獨力難支,最後唯有忍痛將妻子送進深圳的護養院。不合資格領取綜援的他,得不到政府的絲毫援助。目前余先生只靠2萬3千元月薪及妻子的退休金過活,但妻子每月住院費用多達1萬9千元,還要供養一名就讀高中的女兒。自妻子入住深圳院舍後,余先生每周風雨不改前往探望,還親自下廚給她弄些喜愛的食物。妻子因夫離子散變得情緒低落,而她被送往深圳時不斷飲泣的情景,至今仍深深印在余先生的腦海裡。如今余先生只盼妻子回到自己身邊,讓她在短暫的餘生得嘗一點家庭溫暖,破鏡得以重圓。

蔣先生,去年底出現病徵,至今年中已完全失去自理能力。三個月前,蔣先生因呼吸困難入院,醫生要求家人在數天內決定是否為蔣先生進行手術,然後從此仰賴機器維生。院方其實並無清楚解釋手術為家庭帶來的長期經濟和護理負擔,而家人就要在未能完全掌握後果下作出決定。蔣家反覆思量,明白自己無法擔起手術以後的護理支援和開支,最終只有放棄手術。家人自覺愧對蔣先生,但試問在兩難之間,在政府沒有支援的情況下,家人是否真的有所選擇?

其實跟他們情況一樣的,估計全港至少達數十人。最近在醫院臥床足足19年的斌仔,終於可以回到社區,得到基本的經濟支援,並有兩位照顧者協助日常起居。斌仔的經歷鼓舞了一群離院無望的肌萎病友。就在剛過去的中秋佳節,他們以口代筆,給特首寫了一封封家書,訴說自己回家的卑微願望。

特首看到這篇文章時,會否記起賀年卡通中麥兜和自己如何渴望回家,然後對肌萎病友會有多一點人性的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