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筆畫被水車洗掉前,我總算是趕到了現場,為夏慤道地上的創作藝術一一拍照。警察一邊在揚聲器呼籲市民離開道路,抬頭卻見途人都和我一樣,躊躇地踏著這片即將成為歷史的尋夢伊甸,希望在結束前一刻盡情留影。
有人說金鐘的佔領區像烏托邦,我很認同。這兒的人情味和融洽氣氛與一般的都市習慣大相徑庭,自修室的同學們靜謐勤奮,走過石壆馬上有人伸手扶助,晚上更有有心人送上窩心暖湯。需知道在不到五分鐘距離的中環鬧市,要找位男士扶門也十分有困難……
然而,維持這烏托邦的代價太大,我們都心裡有數。既能曾經存活,誰又奢望天長地久呢?我願意相信,據點在精神上的存在意義已植入民心,而且親身經歷追夢,總比以所謂的老練理智來掩耳盗鈴來得痛快。
正欲離去,好友趕來與我會合。我在雨傘運動的過程中有幾位朋友讓我由衷地敬佩,他是其中一位。
在我看來,他是一位岸然漢。我從未看他過份激動,也許因為道理在心中,所以一向道貌岸然。從數年前我帶孩子到六四燭光晚會開始,看到他與未親身經歷的九十後同行,薪火相傳,從自身做起。928當晚,他身在現場,體驗了催淚彈;黑社會出現旺角的黑夜,他留守至深夜。我心急如焚,問說為何民眾不離開?他解釋因為大家都怕一離開學生會被圍毆,放心不下。
外國勢力謠言滿天,我心內不忿,問他有何想法。他心平氣和的一句:「有又如何?」
偶讀扭曲事實之文我看不下去,他卻積極在臉書讚頁。他說:「我要看看他們說些什麼。」
在他身上,我學會了別糾纏於那些有與沒有的捕風捉影之間,只看客觀事實、靜心求真、擇喜固執。
說起雨傘朋友,另一對夫婦也確實讓我肅然起敬。兩子之父母,他們在旺角被黑勢力入侵之夜居然雙雙跑到街頭保護學生。丈夫爬上地鐵站頂,與一眾大漢組成強悍陣勢,莫讓滋事份子有機可乘。那幾天的旺角,沒有警察與犯人之分,只有人與動物之分。這位先生之後更抱著帳篷跑到金鐘露宿街頭,身體力行,讓我這種筆頭熱血之士著實汗顏。
談到露宿街頭,我又想起了一位小學同學和他的太太,不知道在金鐘及銅鑼灣街頭的冰冷石地上熬了多少個夜晚。能夠認識一些堅毅的留守派,我以之為榮。另外,也有作為中學老師的舊同學,組織學生為補給物資出力。這些朋友平日話並不多,但一片清心,投入的時候更是如此的義無反顧。
在臉書上,過去的兩個半月也可說是人性的展覽會。我的很多朋友,在幸福愉快而繁忙的生活中,也不忘關心社會,難與不公義妥協,只因著眼點並非人生匆匆數十年。
香港就是有這樣的人。即使我們在人群中並不顯眼,甚至近乎透明,但我們不易落入自我感覺良好而漠視公義的圈套,包裝得美輪美奐的盛世歪理也並不適用。最重要的是,我們敢於做夢,也無悔追夢。
It's just the beginning. 前路漫漫、也茫茫。
記得從前有人對我說,人過了三十歲最好不要有夢想。今天,我很想對他說,他誤解了......
夢想,不一定需要在有生之年實現,也不一定為了自己而追求。因此,根本無需計較年齡,桑榆也可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