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想法是佔中可以是一個空洞能指(empty signifier),隨便各派人馬去闡述,各自去動員自己的群眾。只要一個社會的反抗勢力去到某一個地步,也實在不是任何勢力可以獨自詮釋甚至控制,運動自有自己的軌跡。所以之前見到不同的聲音,總覺得是好事。但今日(9月2日)驚見戴耀廷的一篇訪問報導(Occupy Central’s strategy has failed and support is waning, Benny Tai admits in extraordinary interview),覺得運動有機會「被認輸」和「被解散」。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不得不力陳我對佔中的理解和期望。希望可以令佔中運動貫徹到底,不至於胎死腹中。
什麼是佔領中環?
這原本非常簡單,就是一大群市民用靜坐方式癱瘓中環的運作。中環既為金融中心,大量人群在馬路靜坐(例如一萬人),已可嚴重影響其運作,構成重大的經濟損失。這點財政司亦有表示過憂慮,認為這種社會上的動盪,如果被金融大鱷加以利用,配合已有的經濟不穩因素,隨時可以引發另一場金融風暴。香港經濟當然首當其衝,內地亦極可能承受連鎖效應,轉為社會政治危機。能夠造成龐大經濟損失,正是佔領中環令中共與既得利益者恐懼之處。而佔中運動,就是香港市民願意以此為籌碼,逼使中共容許香港民主化。
所以原本事情是很簡單的,中共拒絕讓香港有真民主,我們就去佔領中環,讓中共與其裙帶利益承受此後果。一日沒有民主,中環就不運作。實際的佔領,對抗警方、甚至解放軍清場,那是行動細節,一定要再好好安排。但大原則就是那麼簡單:用金融中心的癱瘓,對抗中共的一意孤行。
但讀過戴耀廷的訪問,令人發覺其矛盾處處。未遇中共的驅散清場,運動就有自我瓦解的危機。現剖析如下:
矛盾一:最需要佔中的時刻,竟說成是佔中失敗的時刻
China’s uncompromising stance means “the number of people joining us will not be as big as we expect, because of the very pragmatic thinking of Hong Kong people,” an Occupy Central with Love and Peace founder, Benny Tai Yiu-ting, said in an interview.
戴耀廷指,中共的強硬立場會令人不願上街抗爭,因為香港人非常實際。天呀!中共的強硬立場正正是原本香港人要上街的理由!如果中共拋出一個中間方案,不正是令實際的香港人覺得可以「袋住先」因而放棄街頭抗爭?一個簡單的原則:「越多人不滿中共的方案,就越多人上街參與佔中。」這也是為什麼佔中運動要開始的原因,就是我們害怕中共會搬出一個爛方案。果然,如今出了個爛方案,不正是佔中運動堅持下去的理由??為什麼出了爛方案就要說運動失敗呢?中共越強硬,不滿的人就越多,佔中的支持就越強大。又從何說失敗呢?
矛盾二:佔中是用破壞經濟作抗爭手段,卻自廢抗爭威力
Occupy Central will choose a date to minimise possible economic damage to the city, he said.
這點更奇怪!如前所述,佔中就是要造成龐大的經濟損失,這也是中共與當權者恐懼之處。但如今戴耀廷竟然先自說佔中盡量不去破壞經濟。那究竟佔中所為何事?沒有威脅力的佔領行動,就如一個七一遊行。表達訴求當然可以,卻斷不是對中共的威脅。之所以開啟佔中,正是因為之前的遊行示威無效,所以要行動升級,用抗爭手段威逼中共。如今自廢佔中的威力,將之變成另一次遊行表態,不是行動上的倒退嗎?如果依之前所定,發動佔中,即使被阻止、鎮壓,而中道而斷,那還算是貫徹初衷。但現在佔中僅在聲討階段,戴耀庭已先行退卻,這能回應兩年以來支持者的殷切期望嗎?這不是把兩年來累積的抗爭意志耗在一場示威中嗎?
矛盾三:自揭底牌,從來就沒有準備佔中
Asked whether its strategic aim of getting China to permit universal suffrage that meets international standards had failed, Tai said: “Up to this point, we failed. What we planned is that we use the threat of the action to create the tension.”
這其實不算矛盾,而是自揭底牌。原來從來沒有想過要認真去佔中,而是"create the tension"。大佬呀,如果你只想"create the tension",不如播一首有恐怖氣氛的歌算了。如果當這是一局show hand,戴耀廷也是一個極差的玩家。他自認一直是希望用佔中作為談判的籌碼,然後又一早認定自己是「二仔底」(弱牌)。所以一直以來,佔中三子就是心存僥倖,覺得中共可能因為佔中的威脅而稍有讓步。這種心態很容易造成輸少當贏的局面。當然這也就很可以解釋矛盾一和二。因為從來對佔中三子而言,佔中只是虛招,是正宗香港人走精面,希望刀仔鋸大樹的僥倖心態,沒有想過真的要以金融中心的龐大經濟利益作賭注。中共老謀深算,這一切也看在眼內。知道佔中不會發生,也自然予取予攜。戴耀廷以為底牌被看穿,所以也認輸了。
故事完了?
如果我們以為香港人的底牌就是我們沒有辦法找到一萬人去佔中,那我們底牌的確太弱。但這不是一般的show hand,牌可以隨時變。民意如水,本來就彷如特異功能,捽一捽,或許就二仔變煙屎。這個香港人不也經驗豐富?2003七一,哪想到有五十萬人?反國教運動,哪想到有十多萬人集會?如果佔中三子覺得佔中不可為,那就請退位讓賢,這尚算是有禮的做法。如果佔中三子堅持自廢佔中武功,攪一個假日中環嘉年華,然後宣佈佔中成功了事,從此靜待中共閹割,則可沒有好待遇了。到時有志貫徹佔中運動的朋友就應該群雄盡出,搶過佔中大旗,用盡方法匯聚民氣,好好與中共在中環幹一場。這不正是三十年來姍姍來遲的香港民主運動嗎?
(報導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