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九年六月,英國大文豪喬治・歐威爾的著作《1984》面世,內容講述作者幻想裏一九八四年執行極權共產主義的英國,人民活在長期被監視、歷史不斷被篡改的世界裏,他們崇拜著「老大哥」—— 一個從不露面,其存在無從稽考的黨領袖。這本書一直被評為反烏托邦類小說(Dystopian Fictions)三大著作之一(另外兩部分別是《我們》和《美麗新世界》),把人性的醜惡,追求自由的失敗刻畫得淋漓盡致,是政治文學中的典範。在這個時代重讀此書,實在不得不佩服作者的前瞻性 —— 社交軟件的出現把人們的生活鉅細無遺地記錄在案、帶濃厚情緒渲染的報導讓人憎恨和自己立場不同的持份者等等。然而把這書的內容套用在香港的時候,內容和現實吻合程度實在令人咋舌 —— 的確,我們不是活在一黨專制、完全被打壓的時代,然而我們可能可以從大文豪的構思裏,看到社會上問題的端倪。
「電屏不斷傳來碎碎念的聲音 ⋯ 電屏發送訊息的同時也在接受訊號」
從統治的角度來說,故事裏無處不在的電屏,就好像現在無孔不入的社交媒體,我們活在一個一直被監視的世代,所說的話、所做的事、所發的帖文沒有一句、一件、一則監視者不知道、不被記錄在案。人們可以因為在社交媒體上說錯話而被拘捕,政治高手亦會善用社交媒體發放對自己有利的消息,讓大眾在這平台看到自己的功績 —— 如特首林鄭月娥早前在社交平台Facebook發表財政司司長陳茂波新一輪「派糖」措施,以鞏固自己的地位,就正如書裏英社黨利用電屏不斷發放喜訊,讓民眾感受到黨的厲害,從而順服、效忠黨的統治。
「這些攻擊實在太誇張又不合理,就連小孩都可以拆穿,但是卻又有點道理」
同樣地,書裏的英社黨巧妙地運用電屏每天統一播放(虛擬)叛逆者 —— 葛斯登的惡行,通過讓民眾每天看到他可憎的面貌、可恥的暴行 —— 當然,這些暴行有否發生過,是否因葛斯登而起完全無法證實,卻從來沒有人質疑過。民眾就是透過每天兩分鐘的憎恨時間,對著電屏裏葛斯登瘋狂尖叫、辱罵以發洩自己的情緒,同時歌頌黨保護民眾免受敵人入侵的偉大。現今政治黨派、不同立場的社交媒體專頁亦然:透過發放大量對對方不利、經過誇飾、美化己方醜化對方的報導在專頁上,以凸顯自己的正義爭取更大力度的支持,加深對持相反意見人士的矛盾,兩方支持者在帖文留言區屢開罵戰,誓要為自己、對方所做的事下一個判決。這些事情屢見不鮮,從立法會議員何君堯在其Facebook專頁轉載立法會議員鄺俊宇和黑衣人交流的片段、網民和親中共的網友(人稱「五毛」)在各大報社專頁留言區的罵戰等等,可見在偽造、經修飾的資訊流行的世界,訊息的真偽,不但沒有很多人留意、無從考證,亦不是市民大眾所關注的。
「因為改變心意或者是改變政策都等於承認自己的無能」
於極權統治者而言,他們都會運用不同技巧為自己所做的決定辯護,從來都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書裏的英社黨、老大哥就透過篡改歷史以支持自己的說法,上及國家戰場中的對手國,下至數月前對於不會減少巧克力配給的宣布,都要隨著國家當刻的狀況來更改,以建立自己料事如神的形象。今日香港,特首林鄭月娥先是利用陳同佳殺人案將修例的必要合理化,其後在二百萬人遊行後再以母親的姿態指出條例已暫緩,不能繼續縱容香港人無理的要求,最後抓著示威者和警察的衝突,大肆稱之為暴徒,趁機指責示威者禍港、破壞社會安寧。她一而再再而三強調自己的決定是多麼正確、完全沒有改變心意的跡象,為的只是要鞏固自己在統治香港上的地位 ——「因為改變心意或者是改變政策都等於承認自己的無能」:這是書裏葛斯登對極權共產主義統治者的描述。
「如果我們還有希望,應該就在無產階級身上」
從普羅大眾的角度來說,我們就是葛斯登所形容的「低等人」,在書中他認為這個世界只有三種人 —— 高、中、低等人;高等人想要維持自己的(政治)地位、中等人想和高等人互換位置、大多數低等人只會著眼於生活裏的問題,不問世事,少數低等人則想廢除群體差異,創造人人平等的社會。在葛斯登的世界觀裏,中等人為求取代高等人的位置,往往會打著自由和正義的旗號籠絡低等人,當中等人成功以後卻不會讓低等人在社會地位上有任何的提升 —— 低等人永遠都會是低等人,轉變的只有高和中等人。
在這看似絕望的循環中,我們要問的是,究竟普羅大眾是不是真的正如特首林鄭月娥說:「They (We) have no stake in the society」(他(我)們在這社會上毫無權利)呢?其實不然。當我們仔細觀察這個循環,不難發現所謂的低等人仍然有權利選擇擁護哪一些中等人,讓他們成為社會上的統治階層,加上現有的選舉制度,低等人仍然有機會躍升為中等人。那麼為甚麼我們還要繼續抗爭?當低等人關注的不再只是生活裏芝麻綠豆般的問題時,當低等人也想自己的聲音被聽到之時,就是要推翻現行制度之際。無可否認,儘管低等人在現行的制度裏有可能成為高等人,我們總是看到在中等人通往高等人的路上有許多外在勢力影響篩選 —— 中央欽點、黑社會恐嚇(朱凱迪議員選舉一案)等等,最後獲勝的高等人往往都不能代表低等人的立場。特首林鄭月娥加入政府的時候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助理專員,卻一步步走上特首的職位,是一個典型低等人躍升為高等人的例子。可悲的是低等人的聲音卻沒有因此而被聽見,相反的,她選擇討好能夠讓自己平步青雲的共產黨,踏著香港人的利益和核心價值向上爬:港人極力反對的一地兩檢、明日大嶼、逃犯條例,她都一一選擇以強硬的高姿態逼使政策通過,全因她不必向低等人負責。低等人的意願並不能動搖她的地位 —— 這個制度讓他們沒有選票,也沒有推翻她的權利和力量。
作者透過書中主角史密斯的一席話:「如果我們還有希望,應該就在無產階級身上 ⋯ 他們可以有能力打倒黨所能動員的人力。」所以抗爭者一直相信,只要團結,就能一點一點推翻制度,讓自己的聲音化成選票,選出能代表他們的議員、特首,讓自己的聲音在社會上被聽見。
「自由就是有說出二加二等於四的自由」
這是作者透過史密斯筆下對自由作出的定義,在這言論、新聞、集會自由漸漸被收窄,自我審查日益嚴重之時,願我們仍能毋忘初衷,以歐威爾的智慧之言為鑑,堅守崗位,以理性分析抵禦目中無人的統治,捍衛民主、自由,同時亦如本土民主前線前發言人梁天琦所說:「不要讓仇恨支配自己」,在這變幻多端的社會裏持溫柔和善的力量,以理服人,齊上齊落,別讓歐威爾的狂想實現在今日香港裏。
香港人,加油。
故事簡介:
故事裏的主角溫斯頓・史密斯是一個外黨的成員,專門負責按著上頭指示竄改報章、文件上的資料,以務求「老大哥」對所有事情的預測都準確無誤。只是儘管他在工作上極其忠心,心底裏卻一直惦記著七年前內黨核心黨員歐布朗跟他說的一句話:「我們將在沒有黑暗的地方相見。」他的心裏就一直藏著革命的念頭,想著和歐布朗推翻老大哥的政權。他做了很多不應該做的事情 —— 私藏日曆並想著要推翻老大哥、和年輕黨員密會、尋求加入不存在的革命組織「兄弟會」⋯⋯ 一直到最後,他才知道歐布朗是思想警察,所謂沒有黑暗的地方,並不是重見光明的世界,而是晝夜不分,永遠有刺眼燈光照著的「仁愛部」(用刑的地方),在那裡他受盡刑罰,理性、人性盡失,在被改造成愛黨的思想機器後終於被處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