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人的浪漫，無論對於「發動機」還是「多米諾」，似乎都比不上捧走世界杯更令人神往。對於「歐洲一體化」，考慮更多的是「切身利益」：擔心陷入盎格魯-撒克遜式的歐盟。
2005年5 月29日，法國《歐盟憲法》公決結果：44. 04 %贊成，55. 96 %反對，否決！使法國成為25個歐盟成員國中頭一個「演砸」的國家，引起整個歐洲乃至全球的強烈關注。對於否憲，法國總統希拉克電視講話認為，「會給法國在歐洲維護自己的利益製造困難」；法國外長巴尼耶表示「令人失望」；法國國防部長阿利奧猁馬里則更直接：「既打擊了法國，也打擊了歐洲」。顯然，歐盟憲法能否順利實施，成為歐盟命運的重大關口。
歐盟憲法的滑鐵盧？
眾所周知，法國不僅是歐盟主要創始國，而且是歐洲一體化發動機。因此，法國公投的成敗，對歐盟前途和命運舉足輕重。上周，索拉納在《事關歐洲命運》一文中寫道：「歐洲未來的命運取決於法國將於下周日舉行的全民公決結果……」。如今，法國一炮打啞，彷彿推倒了歐洲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張，令所有歐洲人頓感「前途莫測」。德國總理施羅德認為，法國人的否決「無疑是一種倒退」。施羅德的話並非沒有道理，就在一年前，即2004年6 月，歐盟25個成員國一致通過了《歐盟憲法》草案。10月，25國首腦在羅馬簽署了《歐盟憲法》。此後，西班牙等9 個成員國連續批准了《歐盟憲法》，豈料此事會在法國翻車？法國問題在於，其公投戰車的雙輪不在一個軸上。一個輪子支持「批憲」：認為《歐盟憲法》可以提升法國地位，保障法國利益，同時保證法蘭西傳統和特性不受損害；而另一個輪子主張「否憲」：認為《歐盟憲法》無法體現法國在歐盟中應有的地位，會損害法國人的福利和社會保障傳統，就業會受到新成員國移民的威脅。10餘次民調顯示，50% 以上的法國民眾反對通過《歐盟憲法》，與公投結果完全吻合。兩個輪子，兩個轉法，陷落滑鐵盧在所難免。
為「切身利益」一炮打啞
法國人的浪漫，無論對於「發動機」還是「多米諾」，似乎都比不上捧走世界杯更令人神往。對於「歐洲一體化」，考慮更多的是「切身利益」：擔心陷入盎格魯- 撒克遜式的歐盟。「盎-撒模式」即美國模式，而「萊茵模式」即歐洲模式，是現代資本主義兩大基本類型。法國學者阿爾貝爾《資本主義反對資本主義》一書談到兩大模式的深刻差異：「萊茵模式或者歐亞大陸模式是典型的『社會市場經濟』……目標帶有社會性質，即在社會各階層之間公平分配這種繁榮。」比美國模式具有雙重優越性：「一方面，它在經濟上更有效率……另一方面，在社會領域方面更加平衡，因為它保障了所有人都可以享受一種良好的社會保障制度……」以1998 年工業平均小時工資為例，德國是28. 7 歐元，法國是25. 5 歐元，美國只有20歐元。許多法國人認為，「歐洲一體化」會效法美國，讓美國「壞的資本主義」壓倒了歐洲「好的資本主義」，福利、工資等社會保障很可能弱化乃至消失。這種背景，促使電視辯論中的8 黨領袖唇槍舌劍，更加劇了民眾對《歐盟憲法》的不滿和疑惑。法國公投一炮打啞，就順理成章了。
延續拿破侖的歐洲夢
曾經不可一世的拿破侖，應算「歐洲一體化」的拓荒者。近代以來，許多歐洲人延續着拿破侖的統一夢：軍事征服、資本擴張、地緣政治……甚至使文藝復興的故鄉成為兩次世界大戰的火藥筒。變四分五裂為歐洲一統，成為無數歐洲人魂牽夢繞的現代夢。經濟全球化的狂飆，使歐洲不僅受到新崛起國家的壓力，美國霸主更是使歐洲從「沒落貴族」降為「二等夥伴」。要擺脫困境，把惡夢變成美夢，「歐洲一體化」成為唯一途徑。2000年5 月12日，德國外長菲舍爾在洪堡大學發表演講，提出「歐盟的終極狀態」不是「國家聯盟」，而是一個全面議會化的「歐洲聯邦」，不僅對戴高樂主義提出挑戰，而且首次讓「拿破侖現代夢」亮相。德國著名哲學家哈貝馬斯所著《歐洲為什麼需要一部憲法》，闡述了「一部憲法」對「歐洲一體化」的必要性。此後，《歐盟憲法》在2002年2 月28日、2004年6 月18日兩次布魯塞爾會議上獲得通過。在2004年25個成員國正式簽署後，次年1 月又獲得歐洲議會批准。拿破侖的歐洲夢，正在提速。
豈料，法國爆出個大冷門。公投結果，暴露出高層與民眾的巨大分歧。儘管希拉克在電視上一再申明：法國在歐盟的政治地位能夠保護自己的利益，否憲無異於喪失保護法國利益的力量。並一再呼籲「不要害怕」，歐盟「不會成為盎格魯-撒克遜式的歐盟」。但事與願違，否決派人數反而上升。嚴峻局勢引起法國和歐盟高層的憂慮。近日，30多位歐盟政要在巴黎重申：「沒有法國就沒有歐盟」。但法國民眾並不買賬，出於對政府的不滿，反而將怨氣撒在《歐盟憲法》上，有可能引發一場政府危機。法國《世界報》說：「從現在起，希拉克將為歐盟憲法和自己的政治生涯進行一場勝負難定的鬥爭。」
筆者以為，希拉克的「全球化背景下，歐洲只有組織起來才能應對美國，以及中國、印度等新興強國」的觀點，對歐洲來說並非沒有遠見。無奈多數法國人比他更加現實。此次否決，對歐盟的打擊是沉重的。因為法國在歐洲扮演着領頭羊的示範作用。在法國之後，還有英國、丹麥、葡萄牙、荷蘭等9 國也要公投，法國的否決，是否會誘發多米諾效應？這對《歐盟憲法》的最後通過會產生不利影響。該憲法能否在2006年11月1 日正式實施，對歐盟命運將是嚴峻考驗。
陳群
大公報
2005-0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