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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大學動物園

香港大學動物園

我是一個老套的人。

不是不喜歡地鐡的便利,只是不忍心帶來的代價。

在地鐡通車之際,香港大學的校園和市區無縫的接軌。以效率號稱的升降機將原本位於山崗上的校園打造成一個全天候接連港九各處的綜合體。綿綿不絕的遊覽人仕不停的從電梯口出來,如逛商場一樣的消費着大學校園。政府和議員急着邀功的地鐡工程,説穿了只不過是現代化沖涮校園風貌的一個例子。令人心痛的事情沒有甚麼可喜可賀。

一直以來薄扶林和西環的高位差都是港大校園的獨特體驗,更是校園靈氣的天然屏障。港大校園的選址巧合地令它有著獨立於現實世界的地理位置,免得被污煙氣的城市感染,卻又適中地向城市的中心連接。山嶺的高位差一直保護著這個恰到好處的平衡。港大建築物之間的山徑在張愛玲在小說中不時出現。從石階上往上走穿過大學校園往宿舍走的空間體驗,今時今日依舊未變。城市空間貫穿時空,將歷史錨定在空間的記憶之中。現在地鐡站的升降機令校園的地理擠壓成一個扁平的空間。進入校園的樓梯成為了附庸品。圍繞着新建的升降機的百週年校園,是一個於原來黃克競平台上加建的建築物,將校園的東西面以半室內空間連接。自八丶九十年代以來,把原來分開的建築空間連接起來的設計方向成為了信條,建築師以帶來方便為己任。「現代性」中的「進步觀」被建築師以效率和方便的設計演繹,城市空間的不斷被連接丶同化,最後成為一個均質的空間,然後被商業元素進駐。港大百週年校園的設計正正就是這種「方便=好設計」的信仰的最佳例子。原來的校園空間被完全的破壞丶解體、然後重構成一個膚淺的龐然巨物。可悲的是,被圍封在百年校園的’國殤之柱’現在失去了從前佇立在廣場的尊嚴,現在只能屈居在小小的中庭空間之內,在地鐵站升降機門的開開合合之間找尋一絲的注目。學生會大樓也沒有了原本的立面及近乎古典主義建築一般莊重的入口樓梯。剩下的只有幾個可憐指示牌,以及俗到不行的記念品店。

城市的所謂發展本身就存在着侵佔丶侵入的元素,發展某地區就等於宣稱某地區原來的狀況為下等,需要透過大規模的建設丶改造,去將地區打造成更先進丶更理想的面貌。鐵路所到之處租金無一不向上猛升,原居民得到經濟利益後也自然願意接受生活方式的改變。失去了地區原來的風貌丶小店丶氣息和精神之後,換來的往往是「囍歡里」等俗氣的社區重建項目。仕紳化(gentrify)的建築和社區空間,將「舊」變成了一個消費品。我們透過消費「舊」去討回一個看似知性丶有品味的生活; 透過在FB 或IG分享「舊」去乞求一個有文化涵養的身份。這就是當今的所謂保育。「舊」在不知不覺間的流失,而我們所做的卻只是舉起電話拍攝,然後在一個兩個like之間享受自我滿足帶來的快慰。

在遊人的目光之下,校園的生活頓時成為動物園裏彷生生態一様,成為了展覽品一樣不斷的被消耗。通車後的港大校園,宛如盪婦一樣恭迎著城市車水馬龍的抽插,浸淫在現代化的高潮迭起之中。百年的明德格物,與流離失所的舊香港一同消失現代化的發展過程之中。別跟我說這就是發展的代價。發展和建設並不代表我們可以輕率的把前人的空間和記憶覆蓋,更不代表建築空間需要放低尊嚴迎合大眾。若果這就是所謂「進步」的代價,我將會是「反進步」的最大支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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