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已於2017年10月14日 香港電台節目《香港家書》發佈,本文為修改版
搬出來住,對我來說並不是一個選擇。搬出來前一晚,零晨三時還在醫院驗傷,我已經是家裡最後一個搬走的人,其他人早已走清光,我比他們還捱多了好幾年。搬出來的一刻,地方雖小,租金不便宜,但我終於獲得了自由,可以過正常的生活,那是我十幾年以來過得比較開心的時間。我曾被很多人批評,年輕人應該在家裡住,多儲點錢,不應該要求有自己的私人空間,對於不明所以的人,我不以為然。
這些問題不是獨獨只有我面對的,有一位朋友跟別人合租私樓,月租1萬6千元,他付7千元,問他為何不回家住。原來小時候,他爸爸會因為與他無關的事,將他吊起來打四五個小時,他的妹妹已經不再回家。所謂相見好,同住難,為了維持仍然可見面的關係,寧願交租也不回家住。土地問題,令良好家庭關係成了某些人奢侈品。有一個朋友是大學畢業生,跟屋企人不咬弦,問我一個床位幾錢租。我說,床位的條件很差也不安全,一個單身女子真的不要去住。
就算已晉身專業人士的青年也面對同樣問題。有位朋友是執業會計師,已是經理級,竟然非常羨慕我。原因是家裡6個大人住在200多呎私樓,整天沸沸揚揚永無寧日,家庭和睦但完全無私人空間,4個人迫在一間房裡睡,公司放假還被質問為何留在家中。後來樓換樓搬大50呎,她需為家人供款。我想她要自己出來住是絕對住得起的,但捨不得。還有一位大律師朋友,已經上了軌道,每月賺六位數,不用學林作轉行了。早前聽她說返工太遠,想搬出來,但沒有動身。問她為何,她說:「律師樓已經要交一份租,我不想交兩份租」。
租金和樓價升得太高,青年空間備受壓縮,我們沒有辦法用合理成本換取合理生活空間。10年前,300呎的樓月租只是 $6000,現在升了一倍有多,但25-34歲青年的入息中位數只是升了六成,即是說我們負擔更大,或者只能壓縮生活空間。
上一代經常覺得是我們的問題,但這是時代問題,世代問題,社會結構問題。有一位同事是大學文員,他是60後,雖然人工相對其他工種不高,但收入穩定,當年買樓容易,現在層樓已值一千萬。另一位大學同事是講師,收入比文員高,比文員同事遲了10年入行,也在差不多年紀買樓,講師首期40幾萬,現在樓價大約500萬,但樓齡舊,常常漏水,如果早十年入行,層樓可以是一千萬。
他們都不用靠父母,去到我們這代,不靠父幹,很難。有位律師朋友剛買了1200萬的樓,母親給了他600萬首期。本來他跟媽媽關係極差,他說這600萬買回了親情。在大學校園,有同學已經談論誰的媽媽Year 2已幫他買樓了。只是幾年前,大學時代同學只是炒炒股票,還未去到講買樓的,然後畢業時樓價已經很高,到儲到錢時樓價對於正常青年來說已經是天價了。根據統計數字,超過8成青年主要職業月入少過 $25000,如果不是靠父幹,不是排公屋買居屋,安居置業與這些青年無關。
特首現在說有首置樓。入息上限單人是$34000,家庭是$68000。單人來說,一個人出去租樓都一萬幾千,佔收入三分一以上,所以$34000的上限是可以的,但對家庭來講,兩公婆搵6萬多元租樓買樓綽綽有餘,壓力測試可以通過,政府應該多幫助收入較少的人。建首置屋不如建居屋,起碼能幫助收入較低的人但不符合公屋資格的人。
擴大綠置居更不公平。有些人住公屋,兩個人月入$86000,三人家庭$110000都不是超級富戶,不用遷出,在公屋交雙倍租的租金比一間劏房還要便宜,之後可以用綠表身分用百多二百萬就買到樓。原來只要有過公屋身分,就可以千多兩千元住公屋,再平做業主。高登仔多年前說「得公屋得天下」真的很對。本身建公屋的地變了綠置居,如果擴大綠置居後令更多公屋家庭以各種理由成功分戶[1],在排隊時已能獲得兩個綠表身分,未來排公屋的人可能又要排更久。
青年的願望未必是置業,我們只想以合理價錢換取合理空間。上一代人享有天時地利,生於經濟爆炸向上的年代,人工一年加百分之十幾二十,普普通通地成家立室,買樓結婚,就已經可以置富。年輕人的苦況是,在大富翁遊戲行了100圈後才加入戰團,版圖上酒店林立,每行一步都要交租給過路錢。當「父幹」越來越重要,努力就顯得無用,普通家境的青年希望就越少。全球競爭加劇,工作更彈性更不穩定,不只是本港青年,更是全球青年面對的問題。我們跟上一代一樣,努力上進,只是生不逢時。
[1] 例如離婚或家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