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台節目「架勢堂」舉辦「你最想非禮的香港女藝人」選舉引起婦女團體的強烈反應,社會上有人認為婦女團體小題大做。所謂「小題大做」,意思是指婦女團體用不著為電台這麼一個小小的遊戲而產生這樣強烈的反應。婦女團體是否「小題大造」稍後討論,但在未討論婦女團體的反應前,似乎應先討論電台或任何機構是否應舉辦一個「你最想非禮的香港女藝人」選舉。
跟大多數女性一樣,我從小就有被非禮的經驗。在交通工具上給人掃背脊、摸大脾、撞胸不說,給人摸完撞完還不敢聲張;雖然心中怒不可遏(很多時還會有被羞辱的感覺),但總怕出聲後反惹來其他人對自己的異樣目光。為甚麼會有這樣的恐懼呢?大概是從小就明白女性如果遭人非禮,即使眾人都會指責非禮者,遭非禮的女性卻也會招來嘲諷譏笑懷疑:
「嘩,唔係話,咁o既樣都會有人非禮?」
「駛唔駛咁敏感呀,人地唔小心撞親你o者!」
「明知會惹人犯罪,就不要穿成這樣啦!」
「鬼叫你平常成個豪放女咁,點知你會唔肯o架wo! 」
這些嘲諷譏笑懷疑帶來的客觀效果就是將遭非禮的責任推在女性身上,令遭侵犯的女性不敢聲張。
同樣,舉辦「你最想非禮的香港女藝人」選舉,客觀效果也是將遭非禮的責任推在女性身上,因為選舉的含意是「人家想非禮你都是因為你有吸引力o者,如果你成個豬排咁,搵鬼非禮你o羊!」換句話說,一個女性遭非禮,都是因為她「太有吸引力」,不能怪非禮她的人。
問題是,「想非禮你」同「想親近你」兩者之間是有分別的。「非禮」是在未得到對方同意下掃人背脊、摸人大脾、撞人胸部。我想,對任何人來說,如果在自己不願意的情況下給人掃背脊摸大脾撞胸部,他都會感到受到侵犯的。所以,「非禮」是一種「侵犯」他人的行為,而不是一種「親近」他人的行為。如果我們這樣理解「非禮」的話,舉辦「你最想非禮的香港女藝人」選舉就等同舉辦「你最想侵犯的香港女藝人」選舉,其令人難以接受的原因大概就比較容易理解了。
然而,我要花上這麼長的篇幅來解釋為甚麼舉辦「你最想非禮的香港女藝人」選舉惹人反感,反映了另一個問題,那就是女性遭非禮/侵犯從來都給看成為一件小事。森美小儀構思舉辦「你最想非禮的香港女藝人」選舉可能是「無心之失」,然而從這「無心之失」可以看到他們、商台以至聽眾對「非禮」的態度,就是那是「一件小事」。
我不想將非禮說成是「罪大惡極」的行為,也無意誇大「非禮」對女性造成的影響,然而我們也不應將非禮看成為一件小事,同時應該正視非禮作為女性的「日常經驗」對女性成長和生活的影響。
「非禮」說到底是侵犯他人的行為;將侵犯他人的行為看成為小事,一方面是漠視了受侵犯的人所受到的傷害,另一方面也鼓勵侵犯者輕視自己的行為對他人帶來的傷害,間接助長非禮或其他侵犯他人的行為。
正如我在前面所講,遭非禮是香港女性「日常經驗」一部份。從童年一直到成長以後,香港女性都有可能遇到非禮。在交通工具上、馬路上、在工作間、學校、診所,甚至在家裡,女性都有被非禮的經驗。對大多數女性來說,這些經驗不但令她感到惶恐不安,而且充滿自責,原因是她既不敢聲張,同時又因為自己不敢對侵犯她的人直斥其非而自責。
不少女性面對非禮的方式是處處提防,並且認為凡是女性都應處處提防。一旦聽聞有女性遭非禮,她們也會跟其他人一樣先看看這名女性衣著是否暴露,舉止是否端正,也即是再次將遭非禮的責任推在受害女性身上。
有人認為「架勢堂」舉辦「你最想非禮的香港女藝人」選舉,只是一個遊戲,說說而已,婦女團體的反應用不著這樣強烈。然而婦女團體的強烈反應正是因為舉辦這樣的選舉明顯是將非禮女性的行為看成為一件小事,而選舉一旦舉行,客觀效果也是將非禮女性的行為化為小事。這樣做最深遠的影響是令更多人拒絕正視「非禮」是侵犯他人的行為,不論遭非禮的女性是如何性感如何豪放,「非禮」行為都是不可接受的。
對女性來說,當被非禮的經驗給社會化為小事時,她也只有繼續單獨面對這些經驗給她帶來的惶恐不安和自責,而不會令她增加當眾斥責侵犯她的人的勇氣,因為她會覺得,為這樣的「小事」惹人注目,只會讓人覺得你想引人注意,而不會得到其他人的同情和支持;與其讓人有這樣的看法,不如默默忍受或設法逃避算了。
因此,婦女團體今次「小題大造」,正是因為社會歷來將「非禮女性」的行為看成為小事,並且將責任推在女性身上。「架勢堂」舉辦「你最想非禮的香港女藝人」選舉不但將這情況突顯了出來,而且將這情況進一步正當化。婦女團體今次是小題大造還是給社會來一記當頭捧喝,不論男女老少,相信都可以憑自己的經驗來進一步討論。
(原文載於新婦女協進會網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