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馬
按：inmedia專誠請到北大的校友，談談水木事件，順道旁及校園內的網絡現況。特與讀者分享。
利益集團捕獲教育部？
“不回德國的聲明”
只要我還能有所選擇，我就只想生活在這樣的國家裏，這個國家所實行的是：公民自由，寬容，以及在法律面前公民一律平等。公民自由意味著人們用語言和文字表示其政治信念的自由；寬容意味著尊重別人的無論哪種可能有的信仰；這些條件目前在德國都不存在……
---- A. Einstein
1933年3月10日”
2005年3月16日，水木清華BBS站的“科學”版用愛因斯坦的這段話作為自己的進版畫面。濃黑的底，蒼白的字。這成為同一時間這個龐大BBS上許多進版畫面的色調。以至於突然間你就像猛然撞進了一場毫無事前準備的自發的集體祭奠一樣。打開“古典音樂”版，是阿赫馬托娃莊嚴的《安魂曲》：“讓監獄的鴿子在遠處咕咕叫，讓海船沿著涅瓦河平靜地行駛”；走進“紅樓夢”版，是淒淒慘慘的“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Beyond”版滿屏是黃家駒在‘91生命接觸演唱會上的話：“找一個更開放、更自由、更和平的地方一齊再唱”；“失物招領”版則乾脆掛上一句“我們的水木丟了”。
中國學生向來是不缺乏才華的，悲憤時尤甚。同樣是悼念，16年的悲傷雖然轉移到了虛擬的賽博空間，卻依舊真實得讓人落淚。被憑弔的是一個叫做“水木清華”的BBS站，從那天起，他被勒令停止對清華大學校外IP開放，而需要被改造成為一個“優秀的校內交流平臺”。至此，繼2004年九月北大“一塌糊塗”BBS站被徹底關閉之後，中國歷史最悠久、訪問人數最大且最具影響力的兩大高校BBS宣告全部死亡。與此同時，一場全國範圍的整肅高校BBS的行動正在展開，北大的另一BBS“北大未名”宣佈只對校內開放；南京大學“小百合”BBS站宣佈自動解散；復旦“日月光華”站被關；上海交大“飲水思源”站進入全站唯讀（Read only）狀態；其他受牽連的還有西安交大“兵馬俑”等BBS。另外，對於已經成為“校內公告板”的BBS，仍要求實行“實名制”，即學生以真實身份登記為BBS用戶。
對於這種突然的大規模關站行動，外界對其原因諸多揣測。官方採取的依然是慣常的封鎖消息做法，並且“水木清華”四字瞬間被置入過濾詞名單，博客中國上凡關涉這四字的文章一律自動被刪，效率之高令人稱奇。在各種私底下的議論中，教育部部長周濟在某座談會上的發言浮出水面：
“剛才大家談到的網路，網路對青年學生的影響非常深刻，這是我們面臨的新的情況。我們發現大部分的學生是不太看報紙和電視，主要得資訊的途徑就是網路，但是，我們也發現另外一個情況，其實國外的那些BBS網站沒有什麼影響，沒有多少人相信，看的人也沒有中國人多，這和中國的體制和機制有很大的關係。我發現有些學生不僅看，看了很多，還信，BBS網站上可以隨意亂說，而且我發現很多的持有正確意見的人並不一定發表意見，倒是喜歡發牢騷的人喜歡發意見。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國外組織很強大的力量在寫各種各樣不同的網路的資訊，但是，我們面對的問題是，學生不僅看了，還相信，所以，這種情況下，給我們提出了很多新的問題，所有這些都是大學生思想政治教育面臨的新課題，所以，中央明確的提出來加強和改進大學生思想政治教育是一項極為緊迫的重要任務。
”
中國官員對於媒體和言論的理解實在已經達到相當的理論高度。但這樣極富洞見乃至個人“卡裏斯馬”的理論顯然還是很難解釋一場並非獨立的大規模關站行為。事實上，它已經成為中國互聯網資訊控制的一個新的發展動向，即從幕後的、秘密地過濾資訊的手法，過渡到幕前的、高調的直接關閉資訊平臺的手段。前一種手法以過濾關鍵字為代表。在中國國內的任何一個合法的網站中輸入資訊，都會遇到自動的審查。“敏感”辭彙一旦出現，所發訊息馬上會被拒絕。於是乎，“民運”往往變成“民*運”，“六四”常常打成“六/四”。如果將所有的過濾詞編輯成詞典，大概正好是奧威爾《新話詞典》的反面。那裏面彙集的恰恰是權力試圖從人們記憶裏抹去的東西。只不過，被奧威爾極力諷刺的這種語言控制手段居然在今天仍被權力奉為神明，以為“民*運”不是民運，“雞/巴”就不是雞巴了。而現在，當權者對於需慢慢培養的Newspeak也已經失去耐心，乾脆放手推廣Nospeak。
但細看這些曾經熱鬧無比的中國大學BBS，你還是會對整肅的行為感到難以理解。無論是水木清華還是一塌糊塗，對其的去政治化過程不僅從未停止，而且極為徹底。如果翻閱這些站點每日的熱門話題，十有八九會是風花雪月的愛情故事、毫無意義的智力遊戲或者某張漂亮女生的照片。即便偶有關注社會問題的帖子，主流的聲音也會是無趣的民族主義或者令人生厭的工具理性。真正爭議性的政治性的話題從來不會出現。北大未名BBS某次因版務疏忽，使得某篇討論臺灣問題的帖子進入熱門話題，竟然引得學校團委直接無原因關站三小時，直到那篇文章徹底消失為止。就是這樣一些幾乎成功麻醉大學生批判精神的網上社交場所，居然也會遭到封殺，當局者愚昧至此，還是另有企圖？
聯想近期有學者驚呼中國各地方政府已被房產商等大利益集團“捕獲”，政策導向一邊倒，甚至助紂為虐，不禁讓人浮想聯翩。教育部向來是清水衙門，即便靠“教育產業化”大撈油水，口袋卻還是不夠充實。雖然BBS麻醉青年無數，但比起近年逐漸興起的Online-Game來還是功力不及。前者雖然使人上癮，卻偶爾還能激發廣大學生的反腐呼聲或愛國熱情；後者則完全是泥沼一片，引得青年們各個廢寢忘食拋棄學業，徹底失去批判精神。雖然家長們痛心疾首，但因為Online-Game“清晰的盈利模式”，而造就了從代理網路遊戲起家的“盛大網路”公司以及中國首富陳天橋。這家公司早已與教育部眉來眼去暗送秋波，前幾年甚至不惜斥重金開發遊戲《學雷鋒》，免費作為教育小學生之教材，使“關心青少年教育”的人士大為高興。這款RPG遊戲中，玩家通過阻止別人罵粗口、扶老奶奶過馬路等“好事”賺取分數，最終練成完美好孩子。只不過現在小孩太難管教，不去阻止說粗口的壞人，卻把粗口統統學到，害得這款“優秀”的遊戲只好灰溜溜收場。不過，盛大網路公司與教育部的關係已經穩固，眼看大量的潛在用戶正在BBS上免費泡mm，而不肯掏錢玩自家的遊戲，必定心中惱火。首富與部長舉行秘密會談之後，難保不定下一樁交易，我幫你徹底搞定這幫大學生，你把他們統統趕到我這裏來！於是乎，高校BBS頓時風聲鶴唳，學生們失去了免費的夜生活，只好紛紛自尋出路。部長大人自信窮學生必定紛紛投入更加糜爛的網路遊戲之中，卻忽略了這個龐大人群的其他需求，到時候引起社會動盪，性罪案發生率升高，不知道會不會因為引起其他部委的怨言而丟了烏紗帽？
笑話說得一本正經，有時會真實得可怕。如同大白天的鬼故事也讓人汗毛直樹一樣。
“每天都是愚人節，
在一個國家的正中央，偏西北，
人們隨我飛仙，快活無比。”
3月16日，一個無名詩人在水木清華的某個進版畫面裏，留下這樣的詩句。
小馬
（阿野代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