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Daniel Cheung
攝影:Kaiser KS
我回到熟悉的故鄉,卻找不到任何熟悉的人和物。那些我曾經徘徊留連的場地,曾經駐足沉思的地方,統統變得人事全非。
古人說:「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別後重逢,伊人風韻猶存,我也非昔日少年,更添浪漫。我最痛恨,是每次按下快門,沖曬出來的照片,轉眼變成「遺照」,攝影之痛莫過於此。
我沿鈄坡而上,拍下嘉咸街露天街市的最後光景,在人流不息的市集裹,捕捉兩名老者踽踽而行,茫然環顧四方,恐怕在回憶兒時隨母親落街市買餸吧?市民縱使不捨,早前市區重建,人流銳減,停止活雞供應,嘉咸街市已是苟然殘存,現在市建局補上最後一刀而已。
大概百年市集、三十年老店,還有在街上討生活的基層市民,在政府眼中統統不值一文。我在電視節目看見市建局官員指著發展圖則,神色自若說:「零售中心落成後,就把A、C盤的濕貨搬回零售中心營運⋯⋯」,像地產經紀介紹新樓盤,聲稱臨街老舖可在新建築重生。相似的說話,我已聽過多遍,看盡灣仔碼頭、皇后碼頭、灣仔街市、維園泳池、喜帖街還有無數歷史建築,在清拆或重建後面目全非;我也看見建制派趕絕桂林夜市小販,領匯壟斷公屋商場,兩鐵合拼瘋狂加價,高官囤地中飽私囊⋯⋯某天我驀然領悟,政府只為中共效力,從不顧及香港,我們這一代是生是死,也與她無關,連根拔起本土文化,更有助殖民統治。
朋友常常嘲笑我有燥狂症,我暗自心驚,為何二十歲出頭,竟然似歷盡滄桑?有女孩笑我矯情,我想起某學生領䄂自比「被時代選中的孩子」,只願雨傘革命從未發生,不用置身動盪的大時代中,惶惶不可終日,天真的少女不要笑我膽小。
舉頭不見夜空,被四周的高樓大廈淹沒。我望著如蟻窩般的單位,心想我們生來就是與眾不同,但社會迫我們千篇一律,每天過著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