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卡樂潼 2015年國際婦女節 於廣州大學城
(作者:歡迎任何形式轉載)
3月7日,我一早醒來,知道鄭楚然、李麥子、韋婷婷、徐汀等朋友因欲倡導「反對公共交通性騷擾」之事被警方帶走。我轉過身繼續睡,不擔心,最近一年公權力機關的尺度越來越收緊,性/別運動積極分子被帶走已經司空見慣。即使這次李麥子甚至被撬門而進的警察捉走,除了所有電子產品被抄走,現金7000元居然也不翼而飛,不知是警方拿走還是被撬門帶走後,有人順手牽羊。但,我一廂情願地相信她們和往常一樣,最多只是取消活動,問話,也就一切都好。所以,一天內,我默默地觀察,一條朋友圈、一條微博都沒有發出去。如果鄭楚然知道我的心理活動,一定會嘲笑我沒膽量、反應遲鈍。
當晚上知道鄭楚然被北京警方「跨省」,廣州警方說有可能被批捕她們,徹底哭了出來。什麼是正義?什麼是邪惡?我一遍又一遍地反問自己。此時此刻,我曾寫過的最為得意的文章《我是中國人,我為中國而自豪》,顯得尤其諷刺。我親愛的人民警察,你在做的事情,是正義還是邪惡?這是站隊,我站在我朋友那邊,相信她們身體力行為了我們國家;這是手足情誼,我們曾一起吃過田雞煲、在後樓梯抽過煙,嘲笑過直男癌;這是道義,為了和平。
我怎麼擔保她們真的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怎麼擔保她們沒有被「西方敵對勢力」煽動?我也無法相信不出示正規手續則捉捕她們的政府。我和她們一樣,希望世界和平,希望婦女、同志等弱勢群體不再被壓迫。我和習主席一樣,希望立黨為公、執政為民;依憲治國、依法行政。
我尊敬她們。她們是女大學生,韋婷婷、徐汀是武漢的大學碩士、鄭楚然畢業於中山大學。在大家都為房子打拼的年代裡,她們拿著非政府公益機構四千左右的工資(甚至不足,而她們所畢業的學校平均薪酬遠遠不是這個數目),堅守知識分子的職責,為更弱勢的群體發聲,反對性/別暴力,推動性/別平權。韋婷婷為愛滋病感染人士、雙性戀群體發聲;徐汀是武漢Rainbow LGBT,一個提倡性別多元平等的草根小組負責人,而我和鄭楚然、李麥子一起爭取過廢除高考提前批限招女生的不平等制度,如今教育部已經明令禁止北京外國語大學等對男性優待的招生政策。
我並不是什麼時候都和她們站在同一陣線。女權主義理論是極其具有批判性的理論,注定我們當中一定有分歧。何況,她們當中較年輕的鄭楚然也就比我大四年兩個月,一群二十出頭的女孩子,都不是不會犯錯的完人。李麥子堅定地反對女同性戀T的束胸,消除T/P的二元分類,因為這迎合父權制度、復制異性戀霸權;而我認為不能忽視女同性戀T的獨特性,T的服裝展演帶給了同性戀可見度,T運用束胸來對抗男性對婦女的身體凝視,「T/P分類=不好」是另一種二元,是「內在的殖民主義」。鄭楚然常常嘲笑我行動慢,這個我認了,我真的沒她那麼無畏無懼,我做事之前就是需要想得清清楚楚——怕死。但是,我們仍站在同一陣線,無論任何流派的女權主義,都期待正義、期待性/別平等。
一些朋友在質疑:為什麼不低調一點?為什麼兩會期間還要有行動?為什麼做公眾倡導不事先和政府部門合作?如果說,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就貿然行動,她們是愚蠢盲目狂妄自大的女大學生,我一定程度上同意。但她們不是不知道,也不可能不知道。幾年的性/別運動洗禮,她們熟悉警察的技倆,也並非第一次和有關部門打交道,甚至已經開玩笑說起如何反過來對不時來「審問」的國保做性別教育。這是她們的選擇:恪守公民職責,尋求各方對話,希望「反對性騷擾」納入國家政治議程。她們知道後果,仍風雨兼程,有所行動。她們無畏無懼,這就是女英雄。一些朋友在沉默:她們和我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去面臨危險?我能理解每個人都身不由己。我只懇請各位不要忘記她們曾做過的事。
我已經找不到任何理由沉默了。私下的哀音變為公開的怒吼,蘊有力量的社會方可不斷前行。請釋放她們!
(註:鄭楚然,又名大兔。相關報道可見新快報《公益人呼吁「防狼」標語上車上牆(2)》 ;南方人物志視頻《女權鬥士鄭楚然》 等等,FB: Allison Giant-rabbit
李麥子,新浪微博@麥子家 ,呼吁增加女廁廁位行動發起人之一。FB: Maizi Li
韋婷婷,FB: Tingting Wei ,女雙性戀運動家,SpeakOut視頻:《為什麼要了解雙性戀》。
徐汀,又名酸小辣,武漢Rainbow LGBT組織負責人,FB: Teresa Tsu
此次「公共交通反性騷擾」為跨地區三八節行動,方式是在公共交通上向路人發放寫著「制止性騷擾,安全你我Ta」等字樣的貼紙。已有北京、廣州、深圳、雲南、杭州、南京等地參與者被警方問話、捉捕等。)
另看:
〈你的婦女節,我的受難日——為了那一份姐弟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