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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自選台》存在的意義?

線性式的敘事結構,配合著傳統時間觀念而進行,大量人文世界中的小說、傳奇、戲劇,甚至電影等都一一撰寫與紀錄下來。時間,自然而然的發展與運行,每年如是、每月如是、每日如是,甚至每分每秒都是如是,永遠的把世界向前推進。站立在「現在」的一點上,背著「過去」,向「將來」出發,這是一貫以來時間的責任,也即是海德格(M.Heidegger)所謂的「鐘錶的時間」。然而,「鐘錶的時間」這個概念,本是人類用來方便生活,外加上去的一種創意,人類卻永遠無法想到可以阻止它的運轉,更妄想走在它的前面。在這樣的情況底下,透過導演法蘭哥里斯(Frank Coraci)的匠心獨運,一部《命運自選台》(Click)對「時間」這個命題,諷刺地作出了深深的玩味,「加速」、「跳進」、「停止」、「退後」,從而啟發了我們對自身「存在」意義的深思。

米高的墮落性?
建築師米高(Michael Newman)(阿當桑迪拿飾)一頭栽進鑽營他的事業,忽略了家庭的重要,結果冷落了他的父母、不顧妻兒的感受,親手毁掉了自己的家庭。這樣的情景,在事業心重的、愛爭勝和愛拚搏的男士來說,並不為奇。而在今日的社會裡,相信不少太太或女朋友都曾經投訴過或疑問過,甚至呼喊過為什麼男人總是一味只顧著工作?為什麼不可以想想我們的感受?可以理下我嗎?情況就像當娜(Donna)(姬蒂碧金莎飾)那樣般:
「Give me a break, Michael! You're a big boy.」

海德格說「人的存有」有三種情態,一是事實性、二是存在性、三是墮落性。大概人的出生是沒法選擇的,當他生了下來,人就「被抛擲」到世界中存有,這是一種無法不接受,無法抗拒的一件事,一件事實。這樣的人,生活在世界上,他便有了「過去」,而存在又以一種向「將來」投射似的出發,於是,這樣的人便朝著他「可能是的」的將來努力,對將來充滿了可能性。正因為人的可能性,所以海德格對「將來」的重視,比「過去」與「現在」來得重要。不過,這裡牽涉到墮落性的觀念。米高執迷於生活中的事業,一股勁兒的拚命努力。海德格以為「人的存有」就有這種特性,人差不多都會受現世中的事物所「引誘」去,米高便是執於事業之中。李天命《存在主義概論》論及海德格時指出人類許多時候會成為「存有的遺忘者」,遺忘了自己到底是什麼,反而把自己的生命虛耗在無意義的事務、莫名奇妙的追求上。「我們讓對象及他人操縱自己,而不能反轉過來,讓對象和他人在我們面前展示他們自己的意識」,或許這只是存在主義者自身的想法,但畢竟卻給我們有了反思的價值,「存有」到底是怎樣?「人的存有」又該如何自省?這點亦可以中國道佛二家思想滲以論述,老莊無為亦教人「無執」於物,佛家亦求心不繫物。凡人處世,若求心之所安,作為一種處世態度,道家具有這種「無執」以至「渾然忘我」的精神,佛家亦具有心之「離世」以觀照萬物的渴求。這或與存在主義讓事物呈現本來之面貎有一相仿之處。

時間的呈態
米高於一家家庭用品店裡,以「零機價」購得命運遙空器,從此他的生命打破了「鍾錶的時間」線性發展的局限,而以一種跳躍式的方式消耗生命。沙特(Jean-Paul Sartre)不同海德格,他反對「將來」比「過去」或「現在」具有優越性,而主張「過去」、「現在」與「將來」三者並重。海德格以「存在的時間」肯定了過去、現在與將來,及它們的真實性,藉此有別於人們慣以為常的「鐘錶的時間」,而沙特則以二分法「在己存有」(作為一個物理對象存在)和「對己存有」(作為一個意識而存在),並把對己存有的幾個結構(事實性、價值和可能性),植根於時間三態(即過去、現在與將來)之中。沙特指出時間不是孤離的單位,過去、現在和將來,所排成的是一系列的『當時』。換句話說,過去了的『當時』是不再真實,未來的『當時』是仍未真實,現在的『當時』則常在溜走之中。雖然如此,但沙特強調這只是時間觀中的一種「吊詭」,並說「將來」是存在地真實的,「過去」仍是存在地真實的,而兩者以「現在」來加以統合起來。米高利用搖控器,加速地選擇自己要求的將來,像他希望一下子可以跳到升遷的時間、跳過抱恙的痛苦和挨罵的過程等等。對於將來,人是充滿了開放性和可能性,我們可以有成為我們所是的可能。李天命陳述沙特的時間觀念時,指出「那麼『將來』是什麼?將來是存有的一個模態,此存有是對己有所要努力成為的」、「將來是一繼續不斷的可能的可能化」。而《命運自選台》最有趣的是,對於遙控器的「自動反應」功能,也隱隱約約對「過去」作出了些許解釋。米高在跳過的時間裡,以一種「自動反應」功能在他人面對活著,而這樣的「自動反應」是依據著米高過去的選擇來決定。這大概是海德格曾經指出的,「過去」仍有它存在的真實性,而且「過去」的可能性是可以重複的。

生命的有限性
《命運自選台》中的米高面對生活上的無常,常常顯出焦慮(Anxiety)。沙特認為「焦慮」有不同的兩面,一是面對將來的焦慮,一是面對過去的焦慮。這種焦慮是沙特概念裡,人是「自由」的一個原因,也是「在己存有」與「對己存有」隔裂的結果。而海德格亦曾強調「焦慮」的重要,也帶到「虛無」的概念。李天命有這樣的說法:

     人是一種時間性的存有,同時人的時間又是有限的。人有一種基本的情懷,那就是焦慮。焦慮將人無可消去的有限性展露出來。

    「焦慮」的對象是不確定的,沒有任何特殊的存有物能成為焦慮的來源。海德格認為焦慮的來源乃是虛無(nothingness)。通過焦慮的情懷,人體驗到虛無,而虛無即所以構成人的有限性者。

    焦慮除了通過虛無將人的有限性展露出來之外,同時亦展露出人的「暫時性」:人是一種朝向死亡行進的存有(這種死亡,不只是具體生命的終結,還指及「直透人的獨一主體性的一種體驗」)。

於是,海德格認為人只有體驗到朝向死亡、死亡的極限,才悟到人有限的可能性,就只有這樣人才能真實性對這種有限性負責,並對人生作出抉擇。亦因為人必須抉擇,海德格指出了人無可避免地內心生了罪咎感(因抉擇必須放棄一些可能性而生的感覺)。米高在人生的路程裡,如同每個人一樣,需要作出無數的抉擇,然而他一味只選擇了自己的事業,這是他想成為是的「將來」,結果無可避免地失去了別的選擇。家庭本與事業可以並存,然而一味只要事業,或會失去了更多。他要為自己的選擇作出負責,可是並不是每個人生都可以像電影一樣,重頭再來。

電影結尾處,米高向妻子送出一句:「Will you still love me in the morning?」

當娜點點頭示意:「forever and e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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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自選台》與本地電影《童夢奇緣》有很相像的地方,前者借以類似驃叔代表作中《富貴逼人來》的遙控器,意欲操控人生卻反遭控制,後者奢求長大卻無奈地加速了生命的進程,縮短了該有的限期,兩片同樣講述生命的話題,借時間與生命交錯,或「鐘錶的時間」與「不正常的生命時限」,帶出引人深省的思考,對「存在」的一種深思。二片同使筆者,深深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