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黎健強
譚詠麟青春常駐,年年都是二十五歲;反而比他後生了半截的達明一派,卻連番表示自己年事已高。他們不斷的吟吟唚唚囉囉唆唆,果然活像兩個記憶力退化的阿伯。唱歌的黃耀明前年在個人專輯《窮風流》裏先來一曲《下落不明》,數說成長日子的輕狂歲月;去年樂隊搞《為人民服務演唱會》,舞台上但見一副白森森的恐龍骨,大模大樣地擔演着主題圖騰。至於剛剛出版的專輯《The Party》,主打歌《達明一派對》單是「從前」兩字就用上了四次,簡直是老氣橫秋了。
年紀大了難免會懷緬過去,加上眼看香港的政治生態每天往下沉淪,就更是悲歎今不如昔,去日苦多。但是今趟《達明一派對》裏呈現了的焦慮情緒,即使不特別令人感到意外,我覺得還是應該說它一下。黃偉文填的歌詞「前行還能前衞嗎╱念舊又是落伍嗎╱過去過了╱但至少也將火把交給他」所提出的,是接棒者誰以至後繼無人的牽掛。這些年來黃耀明藉着「人山人海」培植了如蔡德才、梁基爵、at seventeen、pixeltoy等年輕才俊,雖然他們各有所長,但是在我們這一代人的心底裏,也許還是夠不上「前衞」這個概念罷。
類似的論調我近日聽得相當多,尤其是今年七月一日遊行人數大減之後,社運前輩如梁國雄、王岸然、梁錦祥以至陶君行,都屢次批評民陣的新一批搞手經驗不足、策略失敗。但是在另一邊廂,我又聽到金佩瑋形容支聯會好似共產黨,陳景輝、葉寶琳等對於一班老鬼的立場和觀點也頗感不以為然,偶爾要作些嘲諷與揶揄。一時之間,到底是在前面跑的人不肯將棒子交出,抑或負責下一棒的人還未準備好接力,實在也不容易弄得明白。
兩代矛盾是自古已有的事,搞得不好就會像當前的中國局勢,犧牲了年輕人的未來以維持老年人的權欲。昨天《明報》刊登了朗天做香港電台馬評人馬恩賜的訪問,當中馬恩賜有段講話我覺得很有意思:「新文化人的新,不是當代的意思,而是指西方的,反建制的,跨學科的,激進的(radical),自我反思,有一個關注社會的共同理念……」,香港社會改革派的兩代如果可以多記住彼此的共同理念,經常自我反思,特別是資深的要學習年輕的想法,不要動不動就倚老賣老。就算火炬暫時要丟棄在地上,要相信始終還是會有人把它重拾再擎舉起來的。
這二十年來身體營養和醫學科技都有長足的發展,劉以達和黃耀明不過四十歲出頭,前面要走的大概還有很遠很長的路。他們從前有首名曲叫《十個救火的少年》,但二十年來他們放火燒向保守思維,好像總比救火的時間要多得多。我衷心祝願他們繼續舉起火把燒下去,也給後來者燃點火把,讓它燒將開去。
《信報財經新聞》
2005-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