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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男生──理想與慾望的擂台

以這數年的香港為背景,說教育像舞台一樣大概不少人舉腳──有人以一言兩語鼓動起千軍萬馬、有對穿古裝天王Sir與Miss天后的千呼萬喚、有角色陣勢的朝令夕改千變萬化...上星期曾訪問一間Band 3中學,看副校長親自演繹了「另類」教師的極致,穿著球鞋捲起襯衣手袖下了課坐在教員室與訪客交流,依然是耳聽八方、聞聲即起、聲傳千里;口裡的反黑情節及與學生互「哄」的場面比電影更撼人。這些「戲碼」除了充當「觀眾」們茶餘飯後的甜點外,每個章回的教訓又有多少被深入反思的空間和契機?

以「舞台」作比喻並沒有批評有人以假亂真的意思,參與過表演藝術創作的朋友可能會知道,具意識的創作和表演的過程是尋找與認識自我和物事最好的鏡子。正如英國當代劇作家艾倫.貝內特(Alan Bennett) 在「高校男生」(2006年藝術節)在前言中示範,侃侃談著自己多年前作為中等學府學生和應考生的經驗與心理狀況,雖重覆說著「高」劇不是反映個人歷史,可字裡行間透出對自身的認知、對制度和文化氣候的反思,透從既鋒利且幽默的挖苦和諷刺,才能寫出整個內在矛盾的情境和核心人物的靈魂和生命──理想和現實的糾纏和張力。

貝內特七十年代開始創作舞台到後期移師陣地到電視製作,是當代英國最具代表性的劇作家之一,較擅長從小人物的點滴寫出普遍性(除了荷李活改編過的The Madness of King George III)。近作「高校男生」的八個男生被要求投考「越級」的老牌名大學,純然是校長為學校增值的策略,反映了現實中世界性的令人髮指的教育發展「變態」。校長扮演劇中唯一較典型的負面人物,接近功能性的一種單面角色,為應試而聘請的代課老師Irwin與「怪」老師Hector的價值衝突鋪下角力的場景。

「高」劇引人入勝的地方是沒有以高姿態的理想旗幟正名,相反是文本對主要人物的內在鬥爭而作的描寫滲透出來的真實的質感,反問著教育與個人的實際關係。某角度來說「高」劇要批判的就是教育制度只求將人(學生)分類的意識形態,表面上你會覺得學校裡不論老師和學生,其實只存在著兩種人:牛橋(Oxbridge)的和非牛橋的;或者說:成功的和失敗的。不過細分之下其實還有:差點進入的(校長)、冒充的(Irwin)和抗絕認同的(Hector:誰說你們要?)。故事發展開來,Hector的同性戀傾向與「祝福」學生的手讓他對學生生命本身的熱誠蒙上了污點,也揭示了他那聰睿的哲學和豐厚的文學素養不能彌補的心靈空洞。而Irwin的謊言雖然擋不住學生(Dakin)的傾慕,但他對自己慾望的怯弱卻讓他永遠失去。事實上老師很多時都是課室裡演出的唯一主角,他的觀眾比詞鋒再利的評論人還更敏銳更不留情。

「高」劇也提醒我們:老師也是人,不是代言人。課堂上的面孔和對白可能只是教學法之一部份,所謂戲假但情還真。不過Hector象徵的那種由人與人之間交流接觸、互相感染的教育理念,在講求效率和(學校體制)維生的前題下斷成神話。所以考生合格是數字、升大學率是數字,就算老師把生命結束,也都馬上變成政治論述的一項小數據而己。現實的老師們「台前」「幕後」的角色是怎樣的一場戲?有人宣稱教育己死、黯然離席,也有不少個別案例成功敞開獨立的局面,堅持披著藝術家般的散髮進出校園,持續在課程僅餘的空間帶學生看藝術展覽看前衛演出、坐在文化中心的樓梯級風花雪月談藝術談人生,那是不設實際還是不設局限的理想競賽?

(原載於《信報》文化版「演藝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