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世界盃已開始了一段時間,雖然近年看足球的機會比從前多,但熟悉的感覺卻及不上從前。為什麼現在有些球隊可以排出無前鋒的陣式? 為什麼越來越少稱職的後防球員? 為什麼彎過人牆而入的罰球好像越來越少見? 這些轉變我是無從確切解釋的,或許足球其實跟世界一樣,頃刻也在變。早年流行的2-3-5陣式是我們今天無法想像的;近一點1994世界盃,意大利隊長巴里斯所踢的位置「清道夫」,90後的球迷可能從未見識過。但相信最受廣大球迷惋惜的,是當今球壇越來越少所謂「10號」球員。
《The Perfect 10》講述不同年代的「10號」球員,成書於2006年,作者Richard Williams當時並未預視到「10號」球員會在不久的將來於球壇銳減,不竟2006年世界盃,巴西有朗拿甸奴、意大利有托迪和迪比亞路、法國有施丹、阿根廷有列基美、日本有中田英壽,「10號」球員當年還算得上甚為普遍。但在書中序言,提及2005年歐聯決賽,AC米蘭陣中有3名可以擔當「10號」位置的球員 – 卡卡、派路和雷哥斯達,對手利物浦則擺出幾名功能上分別很大的中場球員,作者認為利物浦是沒有「10號」球員而成功的代表,而利物浦領隊賓尼迪斯亦改變了他向來對「10號」球員的依賴,他之前執教華倫西亞時擁有可勝任「10號」的艾瑪和文迪達。作者這個觀察,某程度上亦反映了「10號」球員重要性的轉變。
何謂「10號」球員?
「10號」球員並不一定穿「10號」,像告魯夫可能從來未穿過「10號」比賽,我們數「10號」球員算他一份相信沒多少人介意,反而經常穿「10號」作賽的奧雲則不會有很多人認同他是一位「10號」球員。「10號」球員也不一定是個固定位置,作者點出「10號」英文有playmaker,意大利文則可用Trequartista,二字在位置上慣常有少許分別,就如以加斯居尼和巴治奧相比,巴治奧通常站在更前的攻擊位置,入球的責任亦更重。
馬納當拿
Richard Williams比喻一個偉大的「10號」球員,是集拍子機(metronome)和音叉(tuning fork)於一身,定奪一場比賽的節奏和準繩,若他的節奏被打亂,整隊的發揮也會變得不協調。技術上,「10號」球員首要傳球準繩、控球妥當和廣闊的球場視野,而最偉大的「10號」球員會具創造性(creativity)和有教人預計不到的本事(unpredictability),這樣來說,「10號」球員簡直就是一個藝術家。近年,越來越科學化的訓練和管理模式,連一般球迷也很容易在網上找到相當專業的數據,例如某球員全場觸球次數的所有位置和走動頻率,這種數據化和體力化的足球發展,可能就是近年越來越少「10號」球員的原因,他們畢竟是球場上的藝術家,相信自己的天份和感覺,我很難想像馬納當拿會有耐性去理解今日現代足球的數據統計。馬納當拿和柏金,無論是「上帝之手」還是那個「愛上英超的轉身」,他們就是教你預計不到,C朗拿度和美斯或許比他們入更多波,但我們少了那種驚奇的讚嘆,因為他們只是頂尖運動員而非藝術家。
數一代球星,竟有名導說起
《The Perfect 10》全書以10個章節介紹11位具代表性的「10號」球員,包括普斯卡斯、比利、利維拿(Gianni Rivera)及馬素拿(Sandro Mazzol)、尼薩(Gunter Netzer)、柏天尼、法蘭斯哥尼、馬納當拿、巴治奧、柏金和施丹,當中超過一半因為出道年代較早,本人都未有看過他們比賽時的風姿。
普斯卡斯
雖然書中介紹的球員對我來說很多都不甚熟悉,但看Richard William描寫那些較陌生的球員反而特別有趣味。作者第一個介紹的是匈牙利球王普斯卡斯,他竟然由法國導演高達說起。高達在2004年的作品《高達神曲》(Notre musique),中段加插了一段頗有即興色彩的自白,提及1953年匈牙利以6比3撀敗英格蘭的比賽,高達認為那一場比賽方是社會主義真正的勝利,因為匈牙利踢的是整體足球,而英格蘭那些球員踢的是個人主義。而以球王普斯卡斯為核心的匈牙利隊,高達認為看陣中球員的陣形和移動配合,仿如「一幅現代畫」,全隊齊上齊落的踢法,就像一首「即興爵士樂(free jazz)」。作者補充,縱然匈牙利隊踢出的足球美麗得像一種合奏,那麼普斯卡斯定必是作曲和指揮的那位。
不難發現Richard Williams特別偏愛意大利的利維拿。他形容利維拿,像安東尼奧尼電影《蝕》中的阿倫狄龍、卡繆小說中的陌生人、和「AC米蘭陣中最有可能愛聽Miles Davis《Kind of Blue》的一位」,雖然作者補充他出身於鐵路工人家庭、和及後成為國防官員可見他不大像愛聽Miles Davies,但看得出他在球場上的風采,配得起各種藝術的品味。作者以形容女人般的筆觸形容利維拿踢法的秀麗,「他盤球的姿態猶如風吹的揚柳,每一次觸球都是輕柔細緻,批評他的踢法缺乏身體對抗就如反問米高安哲奴何不設計城市排污系統一樣。」
利維拿
作者特別將利維拿和另一意大利名將馬素拿並列同一章節,因為他們二人是同年代的「10號」球員並同時參與1970世界盃,當時的領隊認為陣中不能同時安排該兩名打法相近的球員上陣,或許因為1966年時意大利敗給北韓的一仗就是他們二人同時在陣。領較喜用名氣較低的馬素拿,但他的表現則不及多是後備入場的利維拿,縱然利維拿四強時射入加時奠定勝的一球,但決賽依然無法正選上陣,在場邊看著球隊落後給巴西1比4,才於比賽踏入最後6分鐘時黯然上場。正如作者之前形容,他這樣的登場猶如卡繆小說中的陌生人。而像利維拿和馬素拿一時瑜亮的現象,及後在意大利隊還在重覆出現,像90年的巴治奧和文仙尼、98年的迪比亞路和巴治奧、還有02及06年托迪和迪比亞路,意大利的足球可算見盡作為「10號」球員的喜與哀。
(經修訂後刊於明報,2014年6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