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半年來,周光蓁及李歐梵等作者經常 在《亞洲週刊》談論香港管弦樂團(港樂)及香港小交響樂團(小交),並作出比較。給我的感覺是,他們認為香港小交響樂團由於規模較小,所以儘管經費只是香港管弦樂團的約六分之一(港樂一年約9000萬港元,小交僅1000 多萬),但卻能靈活變通,充分發揮「小而美」的優點。言下之意,香港管弦樂團就顯得有點像大白象甚至大恐龍了。幸好,最近兩位作者都「一反常態」(尤其李教授),大大稱讚港樂新到任的音樂總監艾度‧迪華特指揮《莎樂美》的超水準演出。
李教授感慨香港作為國際大都會,中文報章除《信報》外竟無古典音樂評論版,艾度‧迪華特在接受《亞洲週刊》專訪時也說,香港人(包括知識分子)對古典音樂的冷淡令他感到無奈:替他檢查身體的醫生竟然對他這位國際級指揮毫無認識。
事實上,我覺得,情况並不那麼悲觀。作為在馬來西亞出生成長、在台灣讀大學、近十年居港的華人,我從來不認為香港是文化沙漠,甚至覺得香港還是全球華人文化的中心或「首都」。我曾訪問過香港小交響樂團音樂總監葉詠詩及香港話劇團藝術總監毛俊輝,他們對香港年輕人踴躍進場觀賞古典音樂會或舞台劇的情况感到興奮,覺得這就是香港藝術文化的希望所在。他們認為,香港青少年對非流行文化活動的參與程度,比歐美等先進國家來得高,在歐美,會去聽古典音樂會的大部分都是白髮蒼蒼的長者(其實無可厚非,西方古典音樂本就是西方傳統,就好像在香港,傳統粵劇的愛好者以年老一輩為主一樣)。葉詠詩甚至還認為,香港一些藝文表演者的表現是全球最好的,例如香港中樂團,比中國大陸及台灣的都要好。
我對於葉詠詩領導下的小交的表現尤其激賞,特別是他們的「古典音樂速成」、「古典音樂知多少」等系列教育性節目,以充滿創意的節目編排及內容,讓演奏者與台下觀眾打成一片,不僅激發兒童對古 典音樂的興趣(另有「安安的音樂世界」以小孩為對象),也使終日汲汲營營於生活的大人,重燃對古典音樂的熱情,或者讓原本一無所知者知多一點點。印象中有這樣一回,這類節目請了喜劇大王詹瑞文來同場演繹,效果奇佳,相信看過的人都不容易忘記。值得一提的是,即使在「偏遠」的元朗或屯門舉行,這類音樂會都幾乎滿座。
作為管弦樂團之首的港樂,雖然以正規古典音樂會為主軸,但也安排不少教育及外展節目,以及一些與流行歌手合作的演唱會,吸引更多人進入古典音樂的殿堂,或至少跨進門檻,對於推廣古典音樂,也有功勞,當然對於增加門票收入也有幫助(流行音樂演唱會)。
雖然港樂一年約9000萬的經費,羨煞小交以及其他藝文團體,但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錢永沒人嫌多,艾度‧迪華特就表示,港樂目前團員只有80多人,已經到了經費開支的極限,而依照國際慣例,一個樂團起碼要有 104人才能演出好作品。
50多名團員的小交,屬於中型交響樂團,且團員以較年輕者為主,其定位肯定與屬大型團體的港樂有所區別,所以他們的口號是「培育文化新一代」,似乎推廣古典音樂教育是他們的重要宗旨。而港樂一年演出 120 多場( 02/03 年度),主流古典音樂52場,教育及外展52場,流行音樂10場。從這來看,港樂與小交的功能似乎有點重疊,雖然兩者各屬獨立團體,互不隸屬,可以互相競爭,且有競爭才有進步,但如兩者能在節目內容的安排上能做到互補,使有限的古典音樂會市場發揮最大的效益,則更有利於古典音樂在香港的發展與普及。畢竟從事實來看,古典音樂會的經濟效益不高,港樂 02/03年度演出 127場,總觀眾17萬4000餘,僅9 萬餘是買票進場,門票收入才1370萬元,僅為總開支的一成七。
對於香港政府的文化政策,許多藝文界人士都有微言,這已毋須多言,其中包括政府資助藝文團體的準則問題,令到不少藝文團體,尤其是中小型者無所適從,團員要經常為飯碗擔心,加上香港企業贊助藝文活動未成氣候(今後可能會改善),藝文工作者的擔憂也不是無理。不過,對於一些「龍頭級」團體,如香港話劇團、港樂等等,沒有一個固定的練習場地,也是相當匪夷所思及與國際不接軌的事。
在中西薈萃、左右逢源的歷史及社會環境,以及自由、開放的氛圍中,香港早已是全球華人文化重地,在通俗文化領域的影響力及領導地位自毋須多言,即使在嚴肅文化或所謂雅致、精緻人文文化,香港 也有許多傲視全球華人社會的表現(文物、古蹟方面,由於先天不良,無疑表現稍遜;出版業由於市場太小,表現也不甚理想),例如金庸、饒宗頤、牟宗三、南懷瑾乃至錢穆、卜少夫等,香港都曾經是他們作出卓越學術成就的重要地方甚至根據地(值得注意的是,以上成就都是民間自發活動,在政府不干預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形成的)。今天,西方古典音樂若能在香港有更美好的發展,則香港的華人社會藝文領域中的地位將進一步提升。
蕭偉基
明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