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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理性身份認同 教不出獨立人格

戚本盛

國民教育的主要目標,是培養學生的國民身份認同,是想學生在價值觀、品格(或統稱為「情意範疇」)上,認同自己為國民,其本質就是一個分類過程,認同一己為中國國民一類,而有異於非國民。

劃分在認知和行動上也不一定是壞的,在商場忽然聽到警鐘長鳴,或者夜裡嗅到燒焦氣味,任誰都會未問情由而先提高警覺,其敏捷反應,要多得腦袋對訊息的分類。可是,這種近乎自動的反應,只適於特殊情況,總不能成為家常日用。家常日用也事事不問情由,無論出於信任,或是逃避自由,均不可能成就獨立人格。戰爭中槍林彈雨,電光火石間的決定容不下爭辯,所以軍人講求服從,但那並不表示連基本價值就要放棄,「紐倫堡原則」之四就否定了奉命行事作為犯法的抗辯,而突出了道德抉擇的重要性,知曉道德抉擇並付諸實踐,就是獨立人格。

擺事實,講道理,並據此明辨是非,看似是做人ABC,在社會所見,卻仍然貧乏得很。2011年政府推出「遞補機制」,民建聯不管政府提出甚麼也支持,甚至自相矛盾的也支持,其主席譚耀宗被記者問倒了,其尷尬的一笑所展示的,正是盲從的可鄙。意志並不自由,而要服從於權力之下,那決不是公民而是臣民了。

中國社會特點之一,是文化差序格局,個人意志和是非判斷,取決在文化格局中的位置,往往不能就事論事。這其實也是一種分類,按敵我,按關係,按利害來劃分。例如,上周教協的國民教育座談會上,頗有一些教師對教協提出了批評或要求,即使語氣激烈,但如果有人一概視之為有某種個人動機,或者是社民連或人民力量之類來「踩場」,而置會上提出的眾多觀點於不顧,則也如同盲從吧。這裡說的只是「如果」,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在一個尊重理性的環境裡,即使遇到了按位置而不是事實來論斷的觀點,理性之道即應予以澄清、辯難,起碼是不讓誤會、曲解甚或誣蔑滋長下去,朋友之間理應如此,友誼不因意見不同或提醒而稍有妨害。可惜,在文化差序主宰一切的組織或環境裡,異議往往被看成是眼中之釘,卻不曉得錢鍾書早有提醒:眼中有釘,安能不盲?

惡毒咒罵,扣人帽子,其實也跳不出這種分類的窠臼,雖然,情緒發洩總不能完全遏抑,卻千萬不可取代論理舉證。也許,晚近人們只看到黃毓民、梁國雄他們訴諸情緒的舉措,卻沒留意他們鏗鏘有力的論證,其末流是一味罵人罵得狠毒,卻不知所詆損的不過是破口大罵者的人格。比末流更末者,則是含血噴人,想來但覺可笑:隨時能含血噴人者,是否早有內傷,起碼是牙周有病吧?

從這角度看,以參考書目主要為內地著作來否定《中國模式:國情專題教學手冊》,或者針對共產黨員編寫教材來批評國民教育課程,似乎大可不必,起碼是極其次要的觀點,次要得近乎不合理。仔細讀過《中國模式》手冊便可得知,參考書目中有水準不錯的著作,但那不過聊備一格,與正文關係不大;共產黨員也有學術水平夠高的,只要其黨性不蓋過學術理性即可。簡言之,如要批評,也該批評書目著作的錯謬,而不在乎內地與否;要批評教材之不濟,而不是編者的黨員身份,因為,以身份和位置來取代事實和是非,其邏輯恰恰與非理性的灌輸相同。

反洗腦運動,切忌也掉進這樣的畫圈分類代替理性論證的思維,因為那樣只會遠離獨立人格而近乎盲從,反之,要遠離盲從的臣民而培養出具備獨立人格的公民,則務須臚列事實,論證說理。說到底,國民身份認同只不過是一個人眾多身份中的一項,理性判斷、道德抉擇,才是最基本也是首要的人性追求。(2012.07.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