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ue Grit的舊版譯名為《獨眼龍雙槍纖四虎》,一個五、六十年代尊榮式、充滿著傳統西部英雄味道的片名;相比之下,新版的譯名—《離奇復仇事件》卻失去了舊版譯名中的點題:那份虎虎生威,龍精虎猛的感覺。觀眾一看,除了覺得譯名的磪夠離奇、知道這一定是高安兄弟的作品外,卻看不到當中有甚麼True、有甚麼Grit。然而,正因為如此,新譯名正正能點題:帶出新版中高安兄弟對故事的自身看法,並從中突顯出時代的變遷。
《離》和《獨》講述的都是一個14歲的小女孩Mattie Ross為父報仇的故事。Mattie Ross的父親因為手下Tom Chainey 醉酒的情況下被錯手殺死,然後逃跑,Mattie Ross於是招兵買馬,選擇了最「True Grit」的法警Rooster Cogburn,其後德州巡警LaBoeuf加入戰團,其同追輯在逃的Tom。新版和舊版在故事、甚至情節上其實大致差不多,但是高安兄弟在某些細節上的處理卻使兩套電影所帶出來的訊息、感覺也完全不同,也使作品保持著高安兄弟眾多作品一貫的特色、風格:惡搞式的挖苦、諷刺。
《獨》片的說故事方式其實是很一般、很典型的五、六十年代的西部牛仔片:尊榮演的法警Rooster Cogburn 其實和一般牛仔片中的牛仔沒有太大分別:正義、勇敢、充滿英雄氣蓋、幽默、智慧,隻完美人型於一身,總括來說角色十分討好,他彷彿如你的可靠伙伴一樣,也一如尊榮在其他戲中的角色,所以當Mattie Ross進入他的世界後,整套電影就像父女共同郊遊,有空時燒野食,享受著天倫之樂,遊山玩水,遠眺美景,格調上非常輕鬆愉快。整套電影變得像愛麗斯夢遊西部,如童話故事般似的。父親的死換來一段輕鬆愉快的難忘旅程,尊榮就像你的守護神,磪保你旅途輕鬆又放鬆。
與尊榮面對控方律師質詢時清者自清、淡然面對的辯護、押送囚犯時的威風凜凜、輯捕過程時的自信、目標清晰鮮明的舊Rooster相比,謝夫布烈治飾演的新一代Rooster Cogburn從片頭到片尾都顯得窩囊得多。我們第一次認識新一代Rooster是在他如廁的時候,高安兄弟這樣的安排未免對新一代Rooster過於惡搞了。但是,惡作劇還沒完結,在接下來的情節,我們都不斷看到新版Rooster在影片出盡洋相,例如:同樣在影片的頭部份面對控方律師就其防衛殺人決定作出質疑時,在象徵著光明、神聖的背景燈光設計的襯托底下(整套電影的攝影也實在很出色),新版的Rooster卻竟被問至口啞啞、無言與對,令整個畫面充滿著諷刺的味道。當尊榮在審訊過後自信奕奕的走出大堂並與Mattie成為朋友式的主僕關係時,謝夫布烈治卻只能垂頭喪氣的走出大堂並發Mattie悔氣。從電影在開場時就已經告訴給觀眾知道,這一套不會再是一部經典式的西部片,而是一部顛覆式的西部片。
為何高安兄弟要拍一套顛覆式的西部片?我們透過「大」壞蛋 — Tom Chaney的這個角色也許會推出一些答案。從其角色設計、造型,我們不其然會聯想到現實中一個人 — bin Laden拉登。西部就是原野,荒涼之地,就如美國人眼中今日的伊拉克、阿富汗,而從影片中,Rooster、LaBoeuf和Mattie在輯捕過程時的錯漏百出,不難看得出其實高安兄弟是透過這三個角色來反射美國政府在2003年至05年在阿富汗、伊拉克搜捕拉登、阿爾蓋達甚至是候賽因時不當的處理手法、甚至是時至今日也不時聽聞的美軍醜聞,例如:軍人們酗酒、行為失當和軍事法庭公信力等奇難雜症:例如:公開審信及行刑時虛假的公平、公正、公開;軍人們行軍時欠缺應有的紀律,例如Cogburn酗酒兼亂開槍等等,而這也解釋了為何Mattie誓死跟隨著Rooster,以防其食言和監控其行為。而且,透過呈現Rooster和LaBoeuf之間的互相怒罵、互不合作,高安兄弟還順道嘲諷、批評美軍內部各部們互不協調、各自為政及各懷鬼胎的私心。
除了以上的問題外,美軍在外的霸權、情報錯誤、濫用私刊等問題,例如:帶成美軍影子的Rooster在「收風」過程時對印第安人的粗暴、審訊犯人時的閉門及暴力行為。情報科的罪狀還不止於此:在片中,深入虎穴卻未得虎子、敵人卻在意想不到的時候忽然彈出敵人,暗批情報科經常發出錯誤的情報、評估。I HEARD you are a man with True Grit這句說話也是如此。透過這句未經核實的說話,我們就和Mattie糊裹糊塗的一起重新看清楚、審視美軍,目擊他們的平庸、失敗。然而,這句說話的背後其實還可以引申出另一層的聯想和迷思:華府在出兵這個決定上的沉思。
就著華府出兵這個決定,高安兄弟在開場時的精彩處理、安排其實也顯示出他們自己的看法,同時也展露出他們深厚的導演功力。對比起舊版中,導演Henry Hathaway把Mattie父親被殺的情形直接拍出來,新版的開頭卻沒有這一場戲,而只用兩格畫面很精簡的帶過事件、卻又同時異常巧妙、帶有更深一重的寓意:一開始,影片打出了一句出自《聖經》箴言中的一句詩句:The wicked flee when none pursueth,然後是40歲的Mattie的旁白,影片慢慢淡入畫面;淡入的速度很慢,我們花了很久才看到一具屍體倒臥在一間燒得火紅的屋前的,我們沒有看清楚受害者的面貌,但Mattie說這是她父親;在接下來的畫面,我們就看到了一個逃跑者的幻影,觀眾們從來都看不到這個逃跑者的樣貌。旁白的Mattie說這是Tom Chaney的幻影,是Tom Chaney殺了她父親,但她沒有提到誰能證實是Tom Chaney殺了她父親。從這兩格畫面,導演們非常言簡意駭的直指911事件:屋指的正是雙子大廈,倒臥著的屍體正是911中的死者,逃跑者的幻影卻從來不知道,Mattie卻一口咬定是Tom Chaney — 一個形似拉登的人。在Tom Chaney真正出現之前,Chaney一直被不同的人(尤其LaBoeuf這個角色)塑造成一個十惡不赦、冷血奸狡、充滿犯罪智慧的角色,然而,當Tom Chaney真正出場時,我們卻發現貨不對版,與一直塑造出來的形象剛巧相反,他的出現好像只是為了滿足潛藏在Mattie和Rooster內心的殺慾。而The wicked flee when none pursueth就正正成為他們殺人的藉口:為「正義、真理」而戰,於是,過去一個十年,我們全球觀眾 (當然包括美國觀眾) 就與Miss. President:14 Years Old 的Mattie Ross一起尋找一個被一口咬定的人:Tom Chaney。然而,恐怖的地方是,這個幻影在結局時再一次出現,正正就在Mattie處於一個昏迷狀態時。究竟那一個幻影是不是拉登?正因為無人能磪定那個幻影是拉登卻又決定出兵,因此高安兄弟才對美國政府出兵的動機作出黑色的嘲諷、絕望的嘲諷。
I HEARD you are a man with True Grit,當Mattie選了最懂得殺人的Rooster作為追捕著時,其動機不言而喻。在舊版中對當時敵人還是蘇聯的美軍、美國人就起了讚揚、鼓舞人心的作用,但是,除著時代的變遷,這句說話對於現在的美國政府來說就於一支無比鋒利的矛,直刺其心臟。而透過場景設置,高安兄弟也在作品暗暗的表達出他們對過去十年的鬱鬱不歡和對前途的憂慮:與1969年的True Grit版本裹頭由頭到尾也陽光普照相比,2010年版中的情景則顯得一片荒涼、幽暗,配合落幕的背樂時候,不其然帶出一種傷感的氣氛。在舊版的結局中一片潮氣逢勃,尊榮帶著對將來美好的寄托,懷著信心、衝勁的騎著馬誇過圍欄,新版的結局也是在墳場,一個象徵著里程碑卻同時死亡的地方完結,然而天下著雪,顯得無比沉重、滄桑、無力、失落,藉著Mattie的旁白,高安兄弟除了對自己自嘲一番外,他們還是對將來有一絲寄望、寄托的。究竟那個幻影何時才會消失?美國人的911陰影何時才會被遺忘?整套戲中,最關鍵的地方就在那一格:那一個逃跑者的幻影,於是,過去的十年,就是因為那一格幻影,引申出一個110分鐘的故事。由此看來,儘管新版結局顯得悲涼,然而,卻是Blessing In Disguise,因為現在看來,舊版《獨眼龍雙槍纖四虎》顯得有點自欺欺人—如《離》片頭的一句The wicked flee when none pursueth一樣,顯得造夢、不夠現實、掩蓋醜陋事實,《離奇復仇事件》在高安兄弟的惡搞處理下顯得坦然。因此,True Grit在2010再次出現,本身就有其意義:象徵著一個十年的總結,一個思想進步的里程碑。
出色的攝影、劇本、演員使《離奇復仇事件》(True Grit) 在高安兄弟過去十年的作品中比肩《非常戇男離奇失婚》(A Serious Man)、《綠帽離奇勒索》(The Man Who Wasn't There),在本屆奧斯卡不獲一獎實屬不幸。但的而且磪的是,以劇情的張力、緊迫性來說,以筆者看來,高安兄弟過去十年的最佳作品是《二百萬奪命奇案》(No Country for Old Men),其劇力萬均、令人窒息的程度令筆者至今難忘。
亞樂@二十四份一電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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