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果電影「人民公廁」的吃拉朝聖之旅
公廁是一個「放下」的地方。
放下身份。
放下工作。
放下嬉戲。
放下幾兩。
甚至放下生命。
冬冬的生命就是因被「放下」而由這裡開始。
他祖母的戀人及殺手阿森的生命也在這裡「放下」而結束。
放下原來有兩個箭頭，
開始和結束。
不過，
無論你屬於那一種「放下」。
只要你進得來，
公廁都一視同仁。
年青老大人神仙妖，
在這裡都可如意大利人石頭說的：「集體排泄」。
集體排泄就是集體放下。
放下開始，
放下結束。
你的開始是他的結束他的結束是她的開始。
人棄我取神棄魔取。
一個物種的排泄物是另一個物種賴以為生的糧食。
人類的排泄物為魚帶來了溫飽，
魚的排泄物令海洋的異人得以存在。
捕魚為生的韓國青年金愛上了來自海洋的異人。
一切都在循環不息。
這種循環無視世間的喜惡，
依然運作，
生生不息。
就像你如何厭惡充滿污穢的茅廁，
你也必須終生與它保持良好關係。
有生就有死。
只要你已經生存，
死亡也應運而生。
無論你付出多少努力，
走多少的路，
北京香港韓國意大利紐約印度。
無論你多渴求傳說中的靈丹妙藥解脫法門。
死亡的陰影仍然在身邊一直出現。
祖母父親母親弟弟朋友愛人自己。
年老年青不同種族不同性別不同物種，
均無一倖免。
不過，
我們仍甘心相信，
神醫神藥必然在遙遠的地方。
不相信也得相信。
起碼有個藉口，
有個離開難題的藉口。
最重要的是有個上路的藉口。
不是有很多智者說過，
旅程中的體驗才是一切嗎？
但是，
為弟弟到印度尋求神丹的東尼，
看見聖潔的恆河污染的河水，
就退縮了。
旅程，
總沒有心目中祈望的完美。
甚至發生殺戮。
逃避死亡而遇上死亡，
事情的發展總是令人措手不及。
像一個流動廁所的搬移會終止一份感情。
一個秘密藏著真假鎗械的地點屢次被不相關的人和事撞破。
因「放下」不遂而在如廁中死亡。
因老「情敵」的离世而突然孤獨。
我們再不這樣信心滿滿了。
一切都不按牌出理。
一切都看來雜亂無章。
從集體排泄到個別分道揚鑣的追索，
我們都只回到了原點。
不過我們總算看見個體背後隱藏的集體朝聖的行列。
美好的生命，
死亡卻來得太早。
也許這也是釋達多當年的錯覺。
一種以為出離就可解脫的錯覺。
以至我們苦心追尋，
一直認為生命之外的救贖另有所指。
我們不斷追尋，
由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
眼光專注在傳說中高高在上的「靈藥」。
反而忽略了天涯海角的共同尋常事件。
每一個角落，
都有生死，
都有放下的公廁。
原來，
我們真正離不開的就只是吃和拉，
生和死。
你不能排除生命中的源碼，
０與１生與死苦與樂吃與拉，
我們不能捨此求彼。
我們不能只求涅槃而鄙視三界。
我們不能只求美食討厭排泄物。
我們要捉住呼吸，
就只能屏息住氣，
但這也同時失去了呼吸。
你不能欣喜生命，
卻唾棄死亡。
太過介懷生命中的陰暗或太不介懷，
都不是好的策略。
兩個香港出生的印度青年在公廁樓上的家，
看來反而是生與死，
淨與污之間共存的示範單位。
甚麼時候我們才真正的明白，
真正的靈藥本身，
就只有生命本身。
當然我們仍須上路，
因為旅程上充滿樂趣。
不過，
那時旅程就僅是旅程。
除了專注吃和拉，
除了專注生命。
再不需要任何多餘的藉口。
包括涅槃和救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