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翔
一個老問題：你要住五星級的囚房，抑或是自由出入的狗窩？
連戰宋楚瑜訪中國的一陣子，在台灣這邊，傳媒每日大幅報道，像是沒完沒了的連續（鬧）劇。最最難頂的是「連爺爺你回來了」，超現實式的恐佈。終於退熱，阿門。
什麼開放自由行，零關稅之類的舉動，那麼的熟悉，跟大陸對香港所做的一模一樣：左手握木棍子展示政治暴力，右手舉紅蘿蔔誘以經濟甜頭。香港有人大釋法和２３條，台灣有反分裂法和５００枚（對準台灣的飛彈）。
最可惡，也最受不了的是，中國政府說要贈連戰貓熊一雙，拿瀕臨絕種的動物來作秀。
動物園之惡
香港的安安佳佳，被囚在海洋公園，每日忍受無數遊客侵擾。近月海洋公園還搞「與動物互動共膳親密體驗」，貓熊被迫作陪客，陪遊客食早餐。貓熊天生愛獨處，如此安排，等於捉唐唐和哥哥（雖然也是疊字，不過不是貓熊）到西洋菜街行人專用區長期展示，與「自由神」作親密體驗。又有兩頭貓熊將遭受同樣厄運，一念及此，除了咒詛，還是咒詛。平日受眾人仰慕的馬英九，今趟亳無性格、唯恐不及的高呼我要。
還在當教師時，每一兩年學校都會帶學生到海洋公園旅行。痛苦的經驗。小朋友平日所遇到最大的動物，不過是廁所的蟑螂和廚房的父母親，忽然見到一大堆動物，當然興高采烈得不得了。這時候，要跟他她們講解「動物園是動物的籠囚、大量野生動物曾經因此遭受無情獵殺」的概念，結果必然是進入左右耳的通道。況且，邏輯上也講不過去，既然如此，為何要帶學生參觀動物園呢？
以前我在智障學校任教，得罪的說，裡面的智障教師也真不少。到海洋公園，看海豚違反本性、表演馬騮戲頂氣球，我慘不忍睹，旁邊的老師卻在「教」學生：「每次海豚表演完要拍手，知道嗎？」。要我昧沒良心去「教」，實在無能為力。不去「教」，人家又會以為你偷懶，自己顧著看表演，沒有適時作「全方位教學」。要當一個有良心的教師，難比登天。
智障程度較輕的教師，會在參觀動物園「教」學生「愛護動物」，不可大叫大跳嚇壞動物、不可擅自餵飼、不可用手觸摸等等。但核心問題是，動物園應該存在嗎？動物應該活在牢房中嗎？不去碰核心問題，卻去「教」參觀動物園的規矩和禮儀，是助紂為虐，成為虐待動物的共犯。
當然，智障教師並非智障學校的專利；在一般中小學，智障教師也一大堆。
以保育之名
無知的人比較容易應付，最麻煩的是知道一點點，會用知識分子語言狡辯的人﹣﹣如明光社之流最近對同志的反挫，以逆向歧視和宗教自由之名，試圖合理化不合理的行為。在動物園的議題上，也有以保育之名來虐待動物之說：我們是為了稀有動物的福祉，創造適合牠們生活的人工環境，並幫助牠們繁殖，以保基因庫的多樣性云云。
說得多漂亮。
讓我們用貓熊來作例子，來認真檢視這說法的謬誤。夏勒（George B. Schaller）於１９８０至１９８５年間到中國進行研究貓熊的工作，之後一直關心貓熊的生態，並寫成了《最後的貓熊》（Tbe Last Panda）一書，於１９９３年出版（中譯本１９９４年出版）。雖然是十年前的資料，但此書在坊間容易找到、立場清晰、沒有艱澀的學術字彙，加上作者寫的大都是第一身的經驗，故甚有參考價值。作者猛敲警鐘：人類大量伐木，嚴重破壞貓熊的棲息地，加上盜獵者設陷阱殺死貓熊剝皮出售、不必要地捕捉貓熊囚禁在養殖站等等，將貓熊趕上絕路。
貓熊是生存競爭的成功者，數百萬年前存在，當時人類的進化也尚未完成。牠們連冰河時代大變動都安然度過，卻避不過人類一劫。我們將自己的想像投射到貓熊身上，認定牠是可愛而脆弱的動物。實情是，貓熊孔武有力，具潛在的攻擊性。在１９３７至１９８０年代初，在所有被豢養的動物當中，貓熊造成的重傷害僅次於大象。
好了，讓我們來看看人工繁殖的過程，男士們，請特別留意。
「還沒走到工作站，就聽見一頭動物的慘叫聲。一個人抓著一隻被電擊得全身僵硬的山羊，雞獸醫「病雞」把一根看起來好像通電的玉米穗的東西，插進牠的直腸。這是人工授精使用的直腸探測器，病雞正在練習將來要用在貓熊身上的電擊射精技巧。不久山羊就死了。」
不如，拿連戰和馬英九來「保育」一下，是馬英九的話，說不定許多男女爭著操刀呢。
期待第十一次
要補償人類趕盡殺絕貓熊的罪孽，作者提出要在野外畫出保護區來限制人類活動、嚴懲獵殺者、重建棲息地、把各個分散的貓熊居住區連接，以增加非近親繁殖的機會。
八九十年代，各國動物園紛紛向中國租借貓熊展示，牽涉的利益以百萬甚至千萬美元計。貓熊慘被長途跋涉運來運去，個別還因此錯過交配期。如此鉅額利益背後當然少不了黑暗的政治手段，老布殊「使橫手」，中共官僚見錢開眼懶理貓熊死活。
我們或許無力改變大政治，但想深一層，為何貓熊如此值錢？還不是因為不清不楚事情真相的人們，太過渴望親眼目睹貓熊。在這一點上，我還保留有一點點的樂觀看法：想看貓熊的人們，應該多多少少喜歡貓熊，在知道上面的一堆資料後，照理應該打消要到動物園一看貓熊的念頭吧。我們可以做的，是「死淨把口」，說出良心話，身體力行拒絕虐待動物的行為。
台灣保育人士痛心評擊贈貓熊之舉，希望台灣擺脫落伍保育思考，正在聯合反對台灣政府接受貓熊。《自由新聞網》引述《經濟學人》指，過去台灣十度絕拒絕中國贈貓熊。我希望，這是第十一次。
五星級牢房抑或是自由的狗窩？夏勒提供他的答案：「難道樺樺的未來就是一年被電擊射精一次，不能再跟其他貓熊競爭求愛了嗎？難道珍珍這輩子就是不斷被麻醉，接受人工授精嗎？脫離固有的文化﹣﹣牠們的社會與生活方式﹣﹣牠們的生活雖然平靜，卻是一場空洞的悲劇。」
照片來源：pjbeardsl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