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雨‧豪情——親歷第二屆 . . .
豪雨‧豪情——親歷第二屆國際不再恐同日香港區遊行
鄭遠濤@愛白/華文同性資料中心
我上午從廣州出發,代表愛白到香港參加IDAHO(International Day Against Homophobia)的活動。登上計程車,我催促司機快開。問知我要準時趕到香港遊行,司機忙問是什麼事情。我略一躊躇,答道:“反對歧視同性戀。”他哦了一聲沒說話;我很高興自己沒有說謊。
下了出租,轉乘直通巴士時,雨點已經成爲雨線。一路上,車窗越來越模糊,我擔心下午的遊行能否如期舉辦。
離預定集合時間還有十分鐘;我得到警察指路後,來到遊行出發點——銅鑼灣鬧市東角道的行人專用區。雨線綿密,藍色帳篷裏早已站滿了身穿雨衣、胸前別著彩虹綢條的同志們,帳篷外的街心同樣站著很多打傘的自己人,既有華人同胞,又有不少西方朋友,幾位警察站在路邊戒備,馬路與人行道之間以鐵馬阻隔。喇叭裏播放著 活動主題曲——側田的《命硬》:“……他/反對就反對/亦都跟你愛下去……曆劫還是在一起/這種堅決無人可比/看戰事多悠長/亦決心打到尾/心不死!”我上前跟香港和大陸的老朋友們打招呼,又用粵語或英語和新朋友各聊幾句。
兩點半,宗教祝福禮冒雨開始。先是合唱,然後由主持人讀了一段耶穌在《約翰福音》上的教誨:“我賜給你們一條新命令,乃是叫你們彼此相愛;我怎樣愛你們,你們也要怎樣相愛。”接下去,來自臺灣的同光同志教會前任牧師曾恕敏誦出親擬的禱文,爲不同性傾向及宗教之間的和好祈禱。其他儀式(包括爲倡導性傾向平等而 專門填詞的唱詩、一位天主教會平信徒(lay faithful)的祝禱、香港基督徒學會總幹事的祝禱等)也一一完成。說基督教反對同性戀的人,真應該從這些信徒的包容中反省自己的狹隘與無知。
由於參與者來自兩岸三地,也不乏西方友人,主辦方(由19個香港民間團體組成籌備委員會)特地安排了兩位司儀,儘量讓大家都能聽懂(儘管普通話部分依舊照顧不周,讓非廣東省的大陸朋友時而茫然),其中Tomcat流利的英語給我印象最深。她翻譯粵語,似乎在用光速思考,說話仿佛不必換氣,讓學英語出身的我無比羡慕。
三點鍾,主持人讀出簡短有力的宣言。這時候已是大雨傾盆,東角道仍然聚集著兩三百個堅守陣地、佩戴各式彩虹標識的同志,行人或是因爲避雨,或是好奇,或是認可,紛紛駐足。宣言後是嘉賓致辭,由香港社會民主連線發言人黃毓民及立法會議員張超雄發表了講話。接著舉行一分鐘的默哀,大家肅然傾聽主持人向全世界恐同受害者致意:
2006年2月,俄羅斯莫斯科正在籌備當地的不再恐同日公開活動,當地的極端穆斯林宗教領袖認爲公開的同志活動會引致人類滅亡,因此揚言要殺死活動的同志搞手。
2006年5月在伊拉克,一個14歲少男,被警察用槍近距離射殺,因爲警方認爲這少男與男性發生性行爲。
……
從國際講到香港,從大家記憶猶新的事件講到我不太熟悉的本地舊聞,從血淋淋的命案講到恐同勢力的大規模活動。我想,主辦者是在用深刻的族群歷史意識和世界性視野提醒每一個參與者,同志的生存環境並不安寧,絕不能因爲個人安逸而忽略世界上部分同性戀、跨性別人士的艱難處境乃至人身危險,也不該因爲自己一時的困頓而怨天尤人——永遠有同志比你更受到恐同的煎熬,我們能夠上街遊行,已經比千百萬人更幸運。因此,善用這種幸運,團結起來創造更包容的社會環境,是我們不容推卻的責任。
三點二十分左右,遊行終於開始,路線是從銅鑼灣東角道行人專用區起步,環遊最熱鬧的街道,再回到起步處。我們一邊打雨傘裹雨衣,一邊揮舞著大大小小的彩虹旗,在暴雨彙成的城市溪流中有秩序地穿街過巷,並且在香港彩虹的創辦人Ken仔 (他和同事們因爲要籌備遊行,已經幾天沒睡上好覺,我看起來他比以往都要憔悴)等人的帶領下,高喊著粵國英三語口號。衣褲很快就打濕了,鞋子也像海綿一樣飽吸水分,越走越沈。反正全身都浸透了,下雨還有什麼關係呢?我仿佛忘記了雨傘和雨衣,走在共用豪雨的陌生和熟悉的朋友中,愈發振奮地喊著:“同志不可 怕,仇恨才可怕!”“風雨同路,挺身而行,命硬撐到尾,同志要爭氣!”更多次呼喊“我是同志!”將自己的聲音融進幾百人的歌呼裏。一路上有鐵馬和警察,雙層巴士與有軌電車從身旁疾馳而過,我們謹守秩序,路人報以或欽佩或警惕或茫然或不屑的目光;目光縱有千百種,所有人都不得不感受到我們風雨無阻的熱情和百 折不回的頑強。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參加遊行,在香港特別行政區的土地上,左右都是自己人。瞬間迸發的豪情可以久久燃燒,這幾百人凝聚成的力量,大概會足夠支援我踏實地工作上許多年。
大約四點半,遊行回到起步點的時候,降雨停了一會兒。北京來的女同志多多拍動手鼓,同行的西方青年就在街心濕漉漉的石板地上自由地跳起舞來。我剛要舉起相機,舞蹈戛然完結。生命就是這樣的:雨落雨歇,舞起舞止,往往不盡符合你的心意,但求在腦海裏刻印對舞步的記憶;在豪雨中揮灑豪情,不再計較身體稀濕就好。
下午五點多,我們撿淨地上被雨水沖爛的宣傳單張,收起中心會場的各種器材,逐漸散去。晚上,組織者帶我來到中環蘭桂坊的Club 97酒吧舉行閉幕籌款派對。我意外地認出一個顧客,是我從前男朋友的知己,也是同志。一年不見,我們談了些近況,很開心。大夥兒或站或坐,輕鬆交流,結束前,北京同語、廣同、成都LES關愛小組以及愛白等等都應邀談了今天的感受,同語的小閑發出邀請:2008年,我們一起在北京來一次IDAHO遊行!大膽的期許。但如果我們努力,誰說它一定不能成真?
(本文涉及列出名稱與未列出名稱的很多機構和人名,礙於篇幅未能盡錄;因爲牽涉廣,細節難免會有個別遺漏甚至失實的地方,懇請其他親歷者指正。每一個認真參與本次活動的人,從某種意義上說,都是瞬間的英雄,和他們交流給我留下的深刻印象也無法一一形諸文字;文字只是生活的遺存,我對他們的感念不能表達于萬一, 只能在這裏附筆致意。照片由於技術原因需隔日上傳,請讀者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