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區時代,每星期總有人找我父親幫忙看信又或填申請表。當時入住安置區的,普遍都是低下階層,懂英文的人寥寥無幾。於是我父親順利成章的當上了居民委員會的秘書之類。
母親呢,帶著我們三個,根本已經忙得頭昏腦脹。印象中母親不知道從那處找到一些兼職,就在家中幹起來。起初她還刻意忍暪,不想讓父親知道。後來終於東窗事發,兩人還為了此事大吵起來。父親的論點簡單而原始,只為不想鄰居看不起。母親呢,則一心為了幫補家計。
要知當時的安置區,每戶1百呎都不到,兩人根本避無可避。於是生氣的父親就只好一個人走去公園的長椅睡覺。值得一提的,是當時的左鄰右里,典型的衣著是白背心底衫加短褲拖鞋,走在街上也沒人會以之為奇。
後來好像是父親一個人睡在公園,晚上太靜太可怖,還說好像見到鬼,就回到家中。而母親呢,則開始了在家中幫補家計的手作。
好像起初是穿膠花,剪線頭,剪LABEL之類,然後母親儲了一點錢,就在家中買了一部衣車。那可是一個家庭主婦很大的成就。要知道父親是很固執的人,晚上回家,就不準母親再做任何手作,全家人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小孩子讀書,而父親則狠狠的一而再再而三的看他的『讀者文摘』,以至他的那本英文文法書。
母親幫補家計的大計就只能在極之有限的時間內完成。我和弟弟兩人上的是上午班,母親每早煮好早餐給我們及父親,就差不多要出去買菜,回來就要準備我們兩兄弟的午餐。之後又到照顧妹妹的時間。然後午飯後我兩兄弟午睡,她才能打理家務,而偏偏她對家中的清潔情況有種執著。然後又到照顧我兩兄弟做功課的時候,更別說要照顧仍在褓襁中的妹妹。於是她只能在極之有限的時間內,用心的去賺取微薄的外快。我們成長的大部份零用錢,以至家中要額外添置甚麼,好像都是母親勤快的賺回來。
特別深刻的,是每天下午,魚蛋伯總會擔著他的鐵皮箱到來,而母親總會每週一兩次給錢我們去買來吃。又或是給我們零錢去買汽水或小食。而我們兩兄弟功課做完,就可以到家門前捉蜻蜓以至草蜢,無憂無濾的非常快活。
記憶中我第一次有自我意識,是幼稚園中班下學期,忽然有意識的走去跟母親說,我要考入區內最好的小學,將來賺錢做生意孝敬父母。於是我不知道從那裡來的決心,用心讀起書來,而成績也開始好起來。
當時報考的小學,單是去排隊拿申請表,已經有千多人輪侯。面試的時候,神父叫我數1-10,我就很快的數完,後來還給母親說不醒目,可以多數幾個。
誤打誤撞的考入了區內最出名的小學,母親開心得不得了。當時入了名校,就好像是全家都將會很有希望似的。我還記得,收到信那天,很小喝酒的父親開心得多喝了幾杯,而左鄰右里更走來祝賀。雖然當年大家都窮,但書中自有黃金屋的想法卻自然而然的埋在各人心底。我考入了名校,為父母帶來的除了是安心之外,當附近的小孩子都只在二三流學校唸書時,也給予了他們一種與左鄰右里與別不同的自我認同。
--那是多美好的年代,那是充滿希望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