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古華拉( Ernesto Che Guevara )的傳奇,源自一九二八年的阿根廷。出身顯赫、是個準醫生的他,經歷了一段深刻的摩托車旅程,毅然放棄安穩生活,擁抱革命
事業。在古巴,他認識了卡斯特羅(Fidel Castro ),一同打游擊戰,然後一同發動政變。獨裁者巴蒂斯大(Fulgencio Batista Zaldivar )的政權本已使民怨沸
騰,加上失去了美國的支持,卡斯特羅和哲古華拉的革命比想像中容易得多。那年,古巴變天,哲古華拉才三十一歲。
革命成功後,哲古華拉曾擔任過央行行長和工業部長,也曾代表古巴社會主義新政權周遊列國,還到過中國與毛澤東會面。後來,深信「我們不要等革命形勢已經到了才起來,革命形勢需要去創造」的他,放棄了在古巴的一切,先後到過非洲和玻利維亞的叢林中,重拾槍桿,進行游擊革命。
時勢造英雄?
一九六七年十月九日,哲古華拉在玻利維亞,他失手被擒---傳說他被處決前最後一句話是: Shoot, coward! You are only going to kill a man!
他的死,觸動了世上無數的年輕人、知識分子和革命者。他死後三十多年的今天,哲古華拉的樣子可見於全世界的貨品之上---海報、 T-shirt,還有雪茄和伏特加;他的少年遊記被拍成電影,全球發行。終生和帝國主義、資本主義對抗的革命者,死後卻身不由己地成了炙手可熱的商品。
哲古華拉被升為反帝國/反資本主義/反資本全球化的圖騰,它存在,因為被需要。在帝國主義/資本主義/資本全球化壟斷世界的同時,哲古華拉被視為一個可被追隨的英雄、敢於挑戰哥利亞的大衛、奮力抵抗「大怪獸」的傳奇故事。哲古華拉被浪漫化、傳奇化,甚至宗教化,是因為時勢造英雄,還是因為在這個時勢裏,再也找不到另一個「英雄」?
西西弗斯?
由富家子弟變成革命英雄,再成為反帝國的圖騰,哲古華拉嘗試找出最適合的革命道路。他捨棄了甘地的不抵抗主義,將治理古巴的工作留給卡斯特羅,自己則實踐托洛斯基的理論進行世界革命,由落後地區建立社會主義開始,推翻先進國家的資本主義為目標。他不斷革命,使人聯想起卡繆筆下西西弗斯的故事:西西弗斯被宙斯懲罰,要將一塊大石頭推上山頂,可是石頭一到了山頂,卻又滾回山腳去。如此西西弗斯又要走回山腳,將石頭推回山頂,如此推上、滾下,永無休止。
落入革命無間道的哲古華拉,大概也在享受這種帶有悲劇色彩的命運,因為支持他的,是以社會主義為藍本的美好新世界。就如Eric Hoffer在《 The True Believer》中說道:「企圖改造一個國家或整個世界的人,不可能單靠培養和利用不滿情緒而成事……他們必須知道怎樣在人們心中燃起希望,哪怕是個不切實際的希望。」共產主義就是這樣一種點燃希望的意識形態,引領人民向一個不由資本家主導、財富公平分配的美好社會。至於後來社會主義政權的墮落,已是後話。
但自從共產主義在「蘇東波」沒落,以美國為首的資本主義、帝國主義力量在全球更迅速地擴張,波瀾壯闊,無可抗拒。無論是在中東荷槍實彈「伸張正義」,將第三世界國家變成世界工廠的「投資發展」,還是常在我身旁的麥當勞、荷李活、可口可樂和Nike……這些東西走在一起,變成了一隻大怪獸。我們甚至看不清這隻大怪獸到底是什麼樣子,只知道大怪獸,很巨大,很可怕。對大怪獸的無知和恐懼,使我們更渴求一個大衛,像打倒哥利亞般將大怪獸消滅。所以共產主義的沒落,除了失去抗衡大怪獸的一股力量,還意味?失去了選擇的自由。
以毀滅作出路?
當然,人始終渴望有選擇,所以凡與「大怪獸」對抗的,都成為「現代哲古華拉」的候選人。但無論阿拉法特、薩達姆,還是拉丹,看起來都不像真命天子。雖然他們也將「大怪獸」看成眼中釘,可是他們或是貪戀權位,或是只為自己民族設想,又或是缺乏改造未來的遠景。像拉丹,以毀滅作手段,也以毀滅作出路---但毀滅了的出路,又怎會是出路?
哲古華拉的時代,造就了哲古華拉;哲古華拉自己,也造就了那個時代。在那個時代,他擁抱共產主義、獻身世界革命、對抗「大怪獸」、追尋烏托邦,為的是世上所有貧者、弱者。「大怪獸」愈強大,一個有遠景、有魅力、有人道精神的新領袖就愈被期待。
而在新領袖出現之前,哲古華拉,仍然在微笑。
(Roundtable國際研究中心於11月27日 舉行《追蹤哲古華拉/ Che Guevara- Investigating a Legend電影欣賞討論會》,本文以當日三位嘉賓梁國雄、孔誥烽及岑朗天和其他出席者的意見為藍本而 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