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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一個人,看看最後一次和他見面做過甚麼,雖然無甚意義,我還是要在腦海中整理和追尋。從記憶的黃土掘出來的,是二月份最後一個周末,評議會周年大會續會前,我們一班校友在本部咖啡閣商量對策的情景。周錫輝師兄到來時,買了兩瓶果汁,遞了一瓶給坐在他身旁的我,我說我不太口渴,他硬是塞給我,盛情難卻,我只好說一聲謝謝,收下他的心意。
開始和周師兄接觸是零六年的事。他是一個熱愛中大,熱愛新亞的人。曾幾何時,中大四十周年的慶祝活動,他和一群老校友熱烈參與。叫他和校方決裂的導火線,無疑是中大校方用大躍進方式搞新書院所觸發的爭議。周師兄和一班熱心校友,曾多次游說以劉遵義為首的管理層,盼校方三思而後行,擔心一下子增加五個新成員會對現時的書院制造成巨大衝擊,加劇書院宿舍化。劉遵義一意孤行,他們無法阻止,但沒有心灰意懶,反而更積極關心校政,成立校友關注組,在報章刊登廣告反對校方重量不重質的發展大計,犧牲書院教育的傳統、理念和特色。事實證明,五間新書院爭先恐後地成立,導致出現如今選址錯誤、人力及綜合資源左支右絀的情況,證明周師兄他們當日不是杞人憂天。
我不是關注組成員,但由於理念相同,大家不時有機會接觸和交流,我和周師兄也就熟稔起來。他是一個沒架子和思想開通的人,我們倆年紀上雖有差距,但交談起來並無隔閡。或許和他從事教學工作多年有關,他會滔滔不絕地表達意見。最令我印像深刻的,是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一股今時今日很難得的浩然正氣。無論是情色版風波,烽火臺爭議,抑或去年民主女神像事件,每次他都挺身而出,仗義執言,站在受欺壓者的一方,剛正不阿地批判校方濫權或向權貴屈膝,忘記教育工作者的使命。這種話,出自他口,特別有力量。因為他是由衷堅信新亞精神,由衷堅信人文教育的理想,並身體力行多年。在中大讀書的時代,他當過新亞學生會的會長,積極參與過火紅年代的學運;投身教育界後,仍關注社會事務,更長期支持愛國民主運動。這些事蹟,他從沒有在我面前表揚過,我只是從其他人口中斷斷續續聽回來。我相信,「不求聞達」便是這樣一回事。他活躍於公民社會,多年來作出種種貢獻,並非為了個人私利,而是出於一份正義感,出於一顆關懷弱勢的仁愛之心。繆熾宏師兄和周保松教授都推許周師兄是中大人的楷模,我深感認同。
做一個直言和講道理的校友是有代價的。周師兄因為經常批評校政,被視為反對派,跟支持校方的另一批校友—很多和他相識數十載—鬧得很不愉快。中大校董香樹輝更多次在其報章專欄冷嘲熱諷他。我一直也意識不到自己對這件事有多介懷,直至去年六月評議會周年大會,香樹輝罕有現身,我便按捺不住,跑出去當眾質疑他身為校董,居然公器私用,向意見不同的校友施以無理的言辭攻擊。現實社會中,基於偏見或一己利益而打擊異己的人,多不勝數,我見怪不怪。那一趟,我在沒事先計劃下,替周師兄討公道,回想起來,正顯示我其實十分敬重這位前輩,不能接受他受人詆譭。可惜,在今年評議會周年大會,我再也沒機會見到他了。
昨天這時候,我怎也想不到此刻我會為周師兄寫這樣的一篇文章。我腦裡又湧出以下的片段:關注組印製了一些批評校政的書刊,我乘周師兄的汽車從山腳駛至范克廉樓,他一馬當先,從車尾箱搬出一疊疊書刊,我和其他幾個人接過來,負責免費派發給路過的大學員生。這些景像不可再了,我的記憶亦不能保證不褪色。我唯有記下來,一方面留個紀念,一方面是希望以我微薄的文字力量,讓周師兄用另一種形式活下來。
周師兄,一路好走。
陳日東
二零一一年五月十四日
*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GmDw51w_GM&feature=player_embedded
周師兄在2010年6月3日反對中大政治中立記者會發言(1:55分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