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思網絡總監鄭敏華
每年各區農曆年宵市場都製造數以百噸計的垃圾,環境運動委員會今年便斥資推行一系列綠色年宵項目,邀請多個環保團體名正言順兼有點資源的落場處理被棄之物,在食物環境衞生署常規的運作中加插環保教育攤檔,在常規的清場安排中亦引入回收閣,以及環團協助廢物分類與搶救物資等,嘗試補償常規之不足,亦在年宵這「極端環境」中探索廢物管理的可能。
年初一年宵市場垃圾量統計發現,全港15個年宵市場的垃圾總量為330公噸,表面上較去年減少35公噸;但扣除今年首次大規模回收竹枝以留作往後升級再造的49公噸,還未減去多個團體搶救回不至成為垃圾而未統計重量的物資,數字對照可見,一大班人浩浩蕩蕩介入處理廢物,結果是主流大市的垃圾增長量仍大幅跑嬴環保少眾。言則,不大刀闊斧正視常規年宵運作的問題,安插的環保工作恐怕只是杯水車薪。
究竟年宵檔戶人人都扔垃圾,是否人人都想扔垃圾呢?
本機構今年就因為承辦「綠色年宵青年創業計劃」而得以逆地而處,成為攤檔經營者,可由始至終觀察各營運環節,了解部分物資因何成為垃圾。
1. 競投攤檔與租金
食環署負責的年宵攤檔競投機制,價高者得。以今年維園乾貨檔計,競投底價是13,920元,當中沒有交待用作行政、管理及清潔等成本比例,但以合約所指的3米乘1.5米攤檔面積計(48.4平方呎),底價的日租呎價已達47.9元,可說是小店檔次,名店租金。什麼部門反映了什麼政策的定位,競投者難免會抱有食環署包辦場地清潔這想法。當然,年宵人潮如海嘯,每日營業機會非比尋常,這亦是「值租」所在,競投者自懂計算,其中位於首列較佳位置的攤檔,最終成交價較低的都達二萬多元,而位於單邊可迎向兩邊人流的位置,最高的更達七萬餘元,是日租一萬多元。
租金是經營成本,運輸費、產品來貨或生產價,以及人力都是成本。有建議指,應該加設環保按金,以取回金錢的誘因來鼓勵,甚或懲罰檔戶,希望他們能帶走物資。我不反對「污染者自付」原則,以及透過垃圾徵費來闡明處理垃圾的責任;但如果數千元的垃圾費最後只是在檔戶競投價中相應調節或抵銷,這「按金」因素對「減少資源棄置」這目的,能起多大作用呢?從檔戶看,年初一凌晨要撤離所有物資,最關心的是有否足夠配套及支援。
2. 場地安排及管理
食環署收取如此高昂租金,檔戶換來的其實只有合約上列明一塊3米乘1.5米可銷售指定類別貨品的空地,其餘所需的基本設施均要商戶自行安排,即包括帳篷、枱椅、及儲物貨架之類。商戶為要經營這六天加一個凌晨的年宵攤位,其實是要如螞蟻搬家。我們這個有幸得與鄰近社福機構合作的攤檔,是要出動最少六、七人,兼租用5噸半貨車,再分兩三階段運貨,才能在空地上搭出個攤檔來,而這些基本設施的重量不輕,甚至超過整個攤檔所有東西的一半重量,但這都是不可賣錢的部分,而在各年宵市場被遺棄的物資中,這些仍完好但重的裝備正佔了相當比例。
3. 人流、封路及運輸安排
既然是有用的物資,又何解不少檔戶最終會不負責任的遺棄?
問題就是年宵的人流數以萬計,場內越夜越墟冚的人流既迫得水泄不通,警方於年三十晚至初一清晨,在場外四周亦作大範圍的封路,食環署又公告貨車於年初一早上八時前均不許進入維園上落貨。再加上大時大節,不是你想召喚貨車就有供應,場內場外都身不由己。有清晨到維園搶救物資的朋友指,年初一凌晨五時所見,不少檔攤是完完整整、貼上售罄兩字便人去檔在,有部分有心清理現場的檔戶,則要待到八時,才能召車駛入維園搬移物資。
我們於維園的攤檔之能凌晨二時便能零廢物全身而退,既商借了鄰近位於大坑的暫存物資場地,又忍痛將部分銷情看淡的貨品提早退場,更於年三十日間率先將較大型美觀的貨架更換成可層層疊起的工場膠箱。到初一凌晨收拾物資撤離時,工作人員與臨時義工原來有多達14、15人,手推車板車也有五架,才可以靠人力將所有物資慢慢推離人群,再推到暫存地點,待初五啟市後再運送一次。如此不計成本的離場安排,恐怕要其他商戶多付數千元「環保按金」也未必有誘因有方法可以做到。
4. 營業及清場時間,消費者特性
此外,年宵營運是接近24/7的狀態,這也是一種至極的消耗。雖然「年宵周」開始的首兩、三天會於午夜前中央控制的關掉攤檔內電燈,但場地的大光燈仍有保安理由而依然長明,遊人仍可自由進出,此舉其實是容許攤檔繼續營業。另一方面,消費者在半夜依依不捨的臨離場前,付鈔會特別失去理性,檔戶很可能是一邊埋數錢又一邊擁過來迫你收,每天收工也許恐怕不易,情況到年初一凌晨尤甚。如此狀態就是全天候沒有營業與清場的時段分野,到檔戶離場時,其實已飽歷一周大戰的體力與意志消磨,身心俱疲,早上八時道路解封以及維園內可以上落貨時,召喚貨車亦未必有人應機,再者食環署大軍已壓境清場,檔戶最能顧及的大概只有一大袋現鈔。所以,一些富經驗的年宵檔戶透露,帶來的物資根本是預了遺棄,原來只是歲晚大掃除同時放在年宵而己。
結論:應全面檢視大型活動的規劃、交通及物流系統
政府去年推出《大型活動減廢指南》,期望為活動主辦單位及各持份者提供一些減廢的策略及措施,但它只集中在會場內減少派發物資、鼓勵資源重用,以及盡量將資源分類回收等微觀方案,卻沒有全面檢視資源被迫變成垃圾的其他外在限制和因素,以便設法創造一個有利善用資源、人流物流亦暢通的營運環境,甚至藉廢物處理來推進香港成為真正的智慧城市(Smart City)。
舉例說,維園年宵場內的攤檔電力供應,是食環署統籌下的單一電力承辦商處理,他們為所有檔戶提供明碼實價的基本供電設施安排(即拉電線、接駁三盞中央控制開關的電燈,以及可供選擇的一個义電插頭)。我們當然明白年宵市場為眾多小商戶提供了營商機會,如又想找單一承辦商去解決問題,這實在太缺乏創意。但在遮風擋雨這基本設施上,能否在供應、或者在退還、又或者是分區運輸方面,嘗試去考慮作不同層次的統籌,令資源更有效配對呢?
還有,在年宵攤檔的佈局上,其實應該更好思考如何預留可供物資運送的專用路線,人貨分流,才能善用空間與時間。事實上,合約上那狹小到不能的3米乘1.5米攤檔列明面積、攤檔佈局不合比例長闊倒置的平面圖,與默許攤檔以幾倍幅度嚴重擴展的現實情況,在在反映年宵多年營運的因循。
另外,在年宵經營與清場的時間上,又應否考慮設特定的時限和管制呢?其實年宵周開幕前,是設有專作攤檔裝組整理的兩天預備時間,但清場卻要迫在數小時內完成,於是就一刀切將所有滯留之物視作垃圾,就能最快捷處理。
至於,在交通及封路安排上,又能否預留少量供運輸貨車進出的限額,而非一刀切的封路呢?能否研究透過資訊科技的位置追蹤,以供實時的申請、分配及供求配對,讓場內數百個檔戶可以分流撤離?
創意,是突破常規去解決問題
政府當下最不缺的是錢,香港人創意未能發揮之處,就正是以為金錢可以解決問題之時。維園年宵市場內有不少年青人籌劃的攤檔,他們花費不少資源去做誇張搶眼的裝飾、有些學院又為參加的同學專誠去做件只穿幾天的汗衣,有的又帶來擴音器以便叫賣和高歌吸引注意。但散場以後,裝飾固然繼續誇張地留下,連新購入未拆氣泡膠紙的摺枱、仍完好可用的擴音器,都可以讓你當場收拾到多件。叫人無奈的是,就算多付幾千元的環保按金,對部分人來說還是太少。
幾天沉澱而提出以上的想法,一定是太初步的;但我相信要認真探討大型活動、特別是極端經營環境的年宵的廢物處理,是需要更全面、跨政策範疇的進行檢視,釐清關鍵問題,以真正創意的去改變常規,特別是讓習慣浪費成自然的常規,它就如魔咒的阻礙人去改變,不容去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