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朋友飯局後乘巴士回家，
隨意翻開賈樟柯的「中國工人訪談錄」，
就看見一張堅強自信的比丘尼照片，
心裡有點奇怪：「不是訪問工人嗎？」，
跟著看見旁邊她的法名「釋隆恩」，
名字下面有一行小宇：
「父親說，女兒相信菩薩，我相信女兒。」，
心一動淚就淌下來了。
然後小心奕奕看下去，
2008的成都，
隨著國家的改革，
成都一家擁有三萬工人，
十萬家屬的國營「成發集團」，
成都的人習慣叫它「420廠」，
將土地轉讓給了「華潤置地」，
一年之後整座承載了三萬職工，
十萬家屬生活記憶的工廠將會在這裡煙消雲散，
在工廠範圍的六層高的工人宿舍裡，
賈樟柯在他們還沒有遷拆趕緊訪問了十多戶人家，
講述這五十年來國家為了富強起來，
許多人拋棄了個人幸福而選擇了計劃體制，
五十年後，
這個夢忽地就被打得支離破碎，
人，
不知何去從，
就像一個一生清淨念佛的人，
死後發覺原來沒有淨土一樣.....
釋隆恩這樣形容父親：
「父親是一個比布爾什維克還布爾什維克的人，
父親因為被打成右派，
或者種種原因，
雖然那麼熱愛共產黨，
但他一直沒有入成黨。」，
後來她讀大學時參加了黨前培訓班，
他父親很興奮，
到她入黨時父親開心得不得了，
還專門為女兒寫了篇文章，
意思說女兒入黨了！
他父親雖然投身工廠，
但底子下是個很積極是詩人，
多年來得過很多獎。
當然他是個無神論者，
後來女兒學佛了，
他卻以學者的態度包容下來，
2005年她父親去世時，
她整理他的書櫃，
驟然發覺裡面有很多佛教方面的書藉，
想是父親是為了和她有話題，
但又不好承認，
就偷偷地看這些書。
我的淚淌在書上，
為甚麼這些事都會在親人離去後才發現？
這一刻是怎樣的肝腸寸斷？
釋隆恩當時還不知道父親的苦心，
還為了「渡」父親信佛，
在家中供奉了觀音，
說自己要跑上海做生意，
請父親代她好好照顧大士，
供供水供供飯，
不要餓壞了觀音。
目的就是想父親潛移默化，
父親的樣子有點老大不願意，
但他還是受她女兒所托照做了，
而且還很認真。
有次他在點香的時候，
被他另一個文友看見，
說：「董老師，
你無神論了一輩子，
到了晚年居然晚節不保了！」，
父親從容地笑一下：
「因為我女兒相信菩薩，
而我相信我的女兒，
所以我幫她點了一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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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巴士看出去，
黑漆漆的公路，
不知怎地，
我想起了黃春明的「兒子的大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