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論>

序曰﹕僕偶耽口令﹐而作食貓之謠。不意同窗中有惜貓者﹐微辯于僕。僕固非惡貓之人﹐更無屠貓之僻﹐然退而思之﹐其理轉幽﹐食貓而外﹐良足省也。作貓論。

夫搜紹以國學為尊﹐販走以國罵為榮﹐上致乎君臣之大義﹐下及於祖宗之威靈﹐可不慎哉﹗惟學與罵﹐俱不裹腹﹐又必以國食益之而三﹐始得盡其中道﹐而知國之大本焉。昔者﹐食之在國朝也﹐奮而天飛﹐鋌而地走﹐能潛於水﹐能遁於厚﹐莫不烹之以為食﹐允稱一視而同仁也。貓者﹐天地間一軟物﹐自無禁食之理。雖未親嚐﹐思之而再﹐久之﹐似有所悟﹐乃謂友曰﹕“窩熱水沸﹐貓必死﹐人躍而食之﹐食死貓矣。復不自知﹐其可悲也歟。”友驚而起﹐曰﹕“食貓﹖”曰﹕“貓不可食乎﹖”曰﹕“與我同眠者﹐何可食哉﹗”曰﹕“信焉。使足下食牛﹐而不以為乖於常者﹐必足下不與牛同眠﹐食之可也。足下不與牛同眠﹐必牛有異乎貓者也。然而﹐牛與貓之異﹐不足別其可食不可食﹐蓋食牛而復食貓者﹐自古有諸﹐知牛與貓皆可食也。夫人之於貓也﹐親之愛之﹐以為靈類﹐生﹐不忍見其死﹐死﹐不忍啖其肉﹐是梁王之心﹐孟軻有說﹔而及諸牛也﹐則足下未嘗與牛同眠﹐復不意乎將死之牛之悲﹐故生﹐莫惜其死﹐死﹐徑享其肉﹐牛之命遂不如貓﹕此日日以死續人之活﹐而寸身之謝未之有﹔彼綿綿以情盤人之懷﹐而萬乘之驕慵以受。牛﹐可以嫉貓﹐不可易人之念﹔人﹐忍以食牛﹐不忍及貓之身。是牛無以盼﹐而人有以慰也。惟貓得之。”自是不復言貓。

十一月二十三
劍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