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前,立法會保安事務委員會討論就工廈的消防條例立法,該條例自50多年前即沒有任何修訂及變動;而該次討論,無疑會進一步收緊其相關的法例及執行。人命攸關,對於工廈使用者及消防員而言,消防規格實有改善的必要。然而問題是,有多少工廈使用者會因而受到牽連?在整個立法的過程中,其中一個工廈的主要持份者──工廈藝術家及其他產業者,是否有足夠的關注?
政府於2009年推出活化工廈政策,工廈用地因而釋放,以往棲身於工廈的藝術家面對業主收樓、租金上漲,要堅持下去,只能愈搬愈遠。政策的主要目的為扶植包括創意產業在內的「六大產業」。然而,隨着政府在2016年承認政策失敗,文化藝術工作者的創作空間更見收緊。當時衝着「六大產業」而開設的課程,培訓了數以萬計的文化藝術相關學科的學生,由是整個社會的政策不能接軌,往往給了莘莘學子及有志在此行業的畢業生一個不能期許的將來。
作為工廈的使用者,同樣不希望在消防安全欠佳的環境下工作。可是把工廈使用者及消防安全置天秤兩邊,是絕不合理,也顯出是政府部門的疏懶,一直沒有正視創作空間的需求。工廈對於藝術家而言,是一個怎樣的地方?簡單而言,就是一個創作及排練的空間,也是「生產」藝術作品的地方。一個創作空間是最基本的需求。「沒有工廈,哪有西九」是從前工廈藝術家關注組的倡議行動的口號,也是最能點出工廈對藝術文化為何重要。這是西九──一個展演空間再加速建設都不能取代的創作土壤。
工廈亦有先天的優勢,在土地規劃上,工業用地與人煙稠密的住宅用地區分,把對一般民區的影響減低;加上單位空間偌大,附近通常有五金原料和食肆等,提供藝術家最基本的需要。設在商廈的諸多限制,根本不能比擬。在香港,一個人口如此密集,而文化發展相對成熟的城市,要讓藝術家不再偷雞摸狗地在適切的地方創作,不管有沒有「六大產業」的牌頭,政府部門亦有責任去承擔,去捍衞、去開拓空間,以面對香港人的文化需要。
犧牲社區成就商業目的
這並非一兩個單一的工廈改動便能夠解決現存「創作空間不足」的情況。現況是,現在的土地規劃並無保障藝術家創作空間的構想,現有的石硤尾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中環PMQ及黃竹坑ADC藝術空間等等,雖然在決策中有政府的參與,但只屬於少數。要掌握整個文藝勞動人口,一些實質的數據統計是必要的,對於整個創意產業的發展其實亦有需要。還有就是,在活化工廈政策失敗之後,「六大產業」到底何去何從?政府承認了失敗,亦要善後。
活化工廈失敗的結果,就租金日益上漲,藝術家原本的生態圈被打散;其中一個例子就是九龍東的藝術群落,由於起動九龍東的關係,一個好端端的音樂生態圈就各自四散。政府雖然鼓勵大家用更改地契的方式為自己正名化,可是,除了門檻高得不是一般藝術家能夠負擔外,更有申請失敗及曝光的危機。
政府一直難以掌握,民間也難以聚合的原因,就是一直以來的文化藝術工作者的身份亦不能得到確認,而一直在灰色地帶偷雞摸狗。遇上食環、地政、消防等等的嚴厲執法,就像貓捉老鼠;加上執法的寬限期只有28天,對使用者更是百上加斤。
文化藝術的價值不單在GDP,無奈在文化界立法會議員口中,卻只能以這把尺去量度。市民從事文化活動的基本權利從根本被抹殺。政府不能任由所有市民的生活空間變成價高者得、商業發展為要的消費品。可知道很多空間及人才,一旦錯過了便不能再回頭,影響的是幾代人的生活,甚至是香港長遠的、作為一個城市的未來。
眼看着一個又一個的歷史古蹟,在商業的大前提下黯然退場,候任特首甚至出爾反爾,把永利街發展成商廈,違背當日保留的承諾。好端端的維多利亞公園、九龍公園等等市區的綠化帶,突然要封閉多年發展地下商場。多個產業包括酒店、文化、學術、體育等發展,都要為商業發展而讓路。這些發展也沒有兼顧到社區的長遠發展,遑論香港人的生活。
要香港人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掌握自己的未來,要香港的產業多元化,實在須由土地政策開始。每每開展討論,都難免落入與其他土地需求該孰先孰後的討論。
事實上,從上任區議員後,親身接觸過不少規劃及政策,都是以犧牲社區、成就商業目的為方向。許多土地一窩蜂地改劃成商業用地,香港人的生活空間逐步減少,土地不敷應用的迷思,是否政府自編自導自演的一齣戲?而在一堆量化的數字,又缺乏質性的研究,是否即可說服香港人對土地使用的構想?
作者為香港文化監察主席
文章刊於《信報》-時事評論-「文化論政」-2017年4月24日
本欄逢周一見報,由「香港文化監察」邀請不同意見人士討論香港文化及文化政策狀況,集思廣益,出謀獻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