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蔡子強談政,最愛用比喻。今天他用香港仔、最後的貴族、pragmatic leader、Visionary leader等對立修辭,描述陳太與曾蔭權的故事。用比喻講故事,是評論家慣用的技倆,可是蔡子強擺出來的對立陣型,有幾準確?對政治人物的修辭工作,甚至有點誇張了。究竟曾蔭權有幾pragmatic,陳太有幾visionary?(安徒兩星期前才批評過陳太沒有Vision,不防對讀)至少從文章不能了解事實,評論家對於政治人物的過度描述,有時也很言過其實。
文:蔡子強
曾蔭權其實是一個很地道的「香港仔」﹕
他平民,down-to-earth,至今仍會去「九記」吃「牛腩粉」﹔去「何洪記」吃「雲吞麵」,跟你我一樣。
他狂妄,在金融風暴的初期,竟然把唱淡的人士,罵作「二流分析員」﹔在西九問題上,曾把異見聲音,形容為「噪音」﹔在選舉特首時,他說要讓對手早日脫離痛苦﹗
他暴發,為官數十年,沒有什麼嗜好,唯一喜歡的,竟然是收集「勞力士」(Rolex)手表﹗巧合的是,每逢經歷大事,例如入市擊退大鱷,又或者當政務司司長,之後,他都會多買一隻,像是給自己獎勵﹔
他貪小便宜,詹培忠向他送上一箱1982年的Chateau Margaux紅酒,是市值萬三元一支的高價貨那一種,他把紅酒通通收下,雖然向政府做足申報和登記,並且聲言那只會用作official use。
(剛巧不久之後,正如前述,為了與不歡而散的田北俊冰釋前嫌,煲呔特地送上對方一支「靚」紅酒。我最有興趣知道的,就是那是不是詹培忠的那一箱,就像我們小兒時一樣,新年時家裏總會收到很多「金杯朱古力」、「藍罐牛油曲奇」、和「瑞士糖」等,母親為了省回拜年買手信的費用,總愛順手從家中拿起幾盒,轉贈親戚朋友。)
他修養一般,一朝得志,得意忘形時,竟然會吹起口哨﹔有時甚至淺薄,大家都記得當北京成功申辦奧運(相關新聞 - 網站)時,他的第一個公開反應,竟然是說﹕「今趟香港想窮都幾難了﹗」
金庸筆下的韋小寶
其實,曾蔭權像極了金庸筆下的韋小寶,集合了很多港人常見的劣根性於一身。但到有必要時,他也會勉為其難,有所承擔。
這就像韋小寶面對其師父陳近南時一樣,他半推半就的投身反清復明的大業。這並不表示他俠骨仁心,忠肝義膽,而只不過是不想師父和旁人失望,以及想爭取別人對自己的認同而已。
曾蔭權的民望高達70幾點,很多港人都喜歡他,除了那些老生常談的原因外,我認為更重要的是﹕
──大家在Donald身上,可以找尋到自己。
據悉,從民調中發現,愈是低下階層,愈是喜歡曾蔭權。
最後的貴族
相反,陳方安生卻像是香港的最後貴族。
她永遠穿上剪裁合度,高貴大方的旗袍或套裝,配上一絲不苟的髮型,濃淡恰巧的化妝,和煦親切的四萬笑容,再加上一口亮麗典雅的英語,總令人想起香港的最後貴族。
她高貴優雅,但卻不食人間煙火。她出入Mandarin、Conrad、Island Shangri-La,但卻從沒有聽過她會去街邊檔吃東西。
她是即使在立法會(相關新聞 - 網站)暈倒,也會花上大半個小時為自己補裝,一定要讓自己最美一面見傳媒和公眾的那一類人。
即使去年參加「12.4爭取普選大遊行」,也未有如一般市民般,穿上T-shirt、波鞋、牛仔褲,輕身上路,反而打扮隆重,臂彎上的是名牌手袋Burberry,還有那雙閃閃發光的Cartier鑽石耳環及戒指。
她細心體貼,處事大方得體,會令周圍的人十分舒服。她是那些過時過節,會送些小禮物給自己下屬,又或者請他們吃飯的舊式上司。
她出席公開場合時,都會盡量早幾分鐘到場,與在場人士寒暄問暖一番,擁有一份那些如今一天趕幾場應酬的特區高官,所沒有的親和力。
但她也是那些用英文來思考的人,如果你英文說得不好,根本不會看得起你,更遑論予以重用,所以她身邊的,盡是輩分十足,舊式殖民地社會裏的高等華人。
相反,曾蔭權卻是截然不同的一種實用主義,只要可以為我所用,即使只是40歲剛出頭,出身寒微的人,都不拘一格,有點像《水滸傳》中宋江的氣魄。他只會考慮,你是否真的能幫到他。
Visionary Leader Vs Pragmatic Leader
第一次海灣戰爭聯軍總司令施瓦茨柯普夫將軍曾說過﹕「領袖之道在於結合性格和策略,如果兩者只能擇其一,寧選擇犧牲策略。」(Leadership is a combination of strategy and character. If you must be without one, be without the strategy)
我想若然陳方安生見到這段說話,一定會拍案叫好(呀﹗對不起﹗我差點忘記陳太是不會拍的)﹔相反,能屈能伸的曾蔭權,可能只會一笑置之。
我的朋友葉根銓,在其新作《政治化妝術》一書中,對陳太作為一個visionary leader,有一段很獨到的分析﹕
自從陳太1993出任首位華人布政司以來,這麼多年她都以香港的良心,公務員價值的捍衛者,這種姿態出現。雖然陳太在過去十多年來發言演講無數,但貫穿這些浩如煙海的文字的,主題其實離不開三個,一是力保一國兩制中的兩制﹔二是民主、自由、人權這些西方核心價值﹔三是公務員隊伍的傳統如政治中立。
在這一點上,她很似以故美國總統列根,兩者的領導風格都是擇善固執,而且主題清晰。這麼多年來,兩人就像壞了的錄音機,不斷重複又重複播放相同的主題。即使在政途逆境的時候,兩人都沒有退縮過,依然故我。
陳太的行政和管治能力一般,這麼多年來大家都記不起她有何豐功偉業,由她負責的啟德機場搬遷,甚至還鬧得一塌糊塗,但她的民望卻歷久不衰。為什麼﹖因為在那個錄音機反覆播放的過程中,公眾建立了他們對其政治領袖的信任、感情,以及定見。
我想曾蔭權一生人,也沒有想過要當一個轟轟烈烈的英雄,一次也沒有。
由始至終,他沒有想過要開創一個年代,他只是糊裏糊塗,突然被歷史推到某個位置。九七回歸以前,他甚至還拿了那個高度政治不正確的英國爵士銜頭,顯示那時他根本沒有想過自己會當特首。
他沒有陳太那麼多visions,他只想把交託給自己的工作做好,然後繼續可以在自己的位置上留下去,當其pragmatic leader。而他能屈能伸的高度彈性,以及超卓的執行能力,又令他勝任愉快。
夜闌人靜時,他或許也像韋小寶一樣,想做一點好事,幫港人爭取一點民主,但以他「走精面」的性格,一定不會是以慷慨激昂,甚至不惜頂撞中央的那種方式。
曾蔭權自己形容﹕「visions好多時就像一團幻影,你不可以被幻影所蒙蔽,而是要有細節的planning(計劃),去保證把東西落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