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開始,每日下午和晚上,數以百計的「佔領華爾街」(Occupy Wall Street)集會者都在曼哈頓下城區的祖科蒂公園(Zuccotti Park)舉行會議。他們稱這個會議為紐約城總會議(New York City General Assembly)。行動由社會運動雜誌AdBuster發起,仿傚埃及的茉莉花革命,希望在9月17日齊集二萬人到曼克頓區,佔領華爾街,要求政府終結金融財閥與政治勾當(a presidential commission to separate money from politics),實現真正民主。
在那兒,沒有人掛著領袖的銜頭,任何人可發言,也可參與行動的任何決定。有人在不斷打字和拍攝,把會議紀錄和現場實況上載至互聯網。他們正嘗試實踐民主。在會場周圍,人們在聊天,在唱歌,在討論如何改變資本主義,在籌組遊行去紐約交易所──縱然有過百警察在守視著他們。他們稱這個公園作「自由廣場公園」(Liberty Plaza Park)。事實上,他們只是回復公園的原來名字。
由乏人問津變成全球焦點
當然,出席集會的人數沒有二萬人這麼多,美國媒體也輕視事件。報章Vancouver Sun評論員Pete McMartin認為因為運動沒有明確的目的,令媒體難以掌握重點;媒體趨向保守也有關係。當示威者屢次遭驅趕仍不能散去,加上越來越多名人如Naomi Klein和Joseph Stiglitz支持,創作口號號召和網路動員,致使運動在美國其他城市相繼出現,包括波士頓、洛杉磯、聖路易斯等,才引起越來越多人注意事件,並且認真了解示威者的訴求。10月1日,群眾走到布魯克林大橋遊行,有遊行人士指警方容許他們由行人路走到行車路上,但當他們在車路遊行後,卻被警方指阻礙交通而被包圍及大規模拘捕。警察的粗暴打壓,引來更多人支持行動,到現在躍升為全國和全世界矚目的新聞。
圖片來源:ROARMAG
四面八方的不滿和訴求
運動每天在發酵,有越來越多不同界別的人參加,包括老師、學生、社會運動者、記者、無業者、退休人士,也有醫生、護士等專業人士。美國勞工聯合會-產業工會聯合會(AFL-CIO)也在10月5日宣佈全面聲援行動,並希望藉此制衡茶黨及向奧巴馬總統施壓推動就業。以下是不同網站和媒體的攝製隊訪問參加者的撮錄:
Elliot Tarver(有份組織佔領行動):參加者不滿企業、政治和金錢控制社會的生活,以及希望生活一個沒有貪婪、種族主義、父權主義、企業權力和政治打壓的社會裡。(半島電視台)
Arash Nafisi (醫生):這是角力和鬥爭的一部分,我們相信醫療保障能夠與房屋和其他權利一樣,人人皆可享有。(Democracy Now)
Ronit Mecham:我不想在機場被人搜身,我不想被人家掃描。我不想給不潔的食水給我的孩子。我不想我的孩子吃人工香料,人工顏色,不想所有的木架也有除蟲劑。還有,還有。我不想大企業主導我的生活。(美國公共廣播公司NewsHour)
記者問:是否有一個共同主題,即美國夢破滅?
Robert Segal(失業酒類零售員):對極了。我想他們好像在排隊等食物的隊伍前列,拿餐碟,然後有人說,抱歉,這位女士,這裡沒有東西留給你,或者,兄弟,離開。人們在想世界會怎樣走。(美國公共廣播公司NewsHour)
一致口號:「We Are the 99 Percent」
雖說行動訴求多元,參加者來自五湖四海,意識型態也千差萬別,有社會主義的,自由主義的,無政府主義的,但當中有一個口號是統一的,那是「We Are the 99 Percent」。顧名思義,這口號是指99%的美國人和那1%的美國人的鬥爭,那1%就是分掉國家大部分財富的政商巨賈,但稅款卻不成比例的少。那99%要求別再讓美國的1%人控制他們。同名網站號召人們集會,並且上傳相片,寫大字報訴說自己如何和為何過不到尊嚴的生活,以及對經濟體制的不滿。隨意列出一個例子:
我從心底愛我的孩子,但我懊悔地承認,如果我知道世界會如此這樣,我不會帶他們到來。
失業,雖然有兩個學位,沒有健康保險,36,000元學生貸款,花了45,000元首期在屋子,現在一文不值,很快會被接管。當我們的世界塌下來之際,我被追討2,000元的信用卡款項。我戶口以後不會再有2,000元。
我是那99%...
還有,我一無所有。
總的來說,他們不滿貧富懸殊,不滿富人貪婪,不滿華爾街銀行造成金融海嘯,卻要納稅人付鈔拯救,不滿失業率居高不下。此外,他們忍受不來民主黨和共和黨眼見國家經濟危機仍只顧政治鬥爭,奧巴馬政府不能大力打倒肥貓,共和黨拒絕改革。行動參與者似乎不願與黨派結連,也不願賣奧巴馬的帳 。
那1%的躁動
圖片來源:USAanon/"T"/OccupyChicago
這邊廂,這99%批評政府只懂拯救銀行,而不照顧大眾利益。那邊廂,有人自認「我是那1%」。那幫人來自芝加哥期貨交易所。此外,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提名競爭者Herman Cain連番公開批評集會者「不是美國人」和「與資本主義作對」,又不應對華爾街銀行界和經紀抗議,因為「他們是製造職位的人」。更要害的是,他認為示威者「如果沒有工作和不富有,那應該怪責自己」。共和黨在保護財閥和阻撓金融改革,奧巴馬想必感到納悶,他在周四發言斥責有人不負責任阻止規管金融機構,並感受到佔領華爾街的示威者的憤懣,希望透過公開說同情示威者「借力」攻擊對手:
「你仍在看(一些金融機構)仍在不負責任地抵制(政府)管控金融濫行的措施,以致我們陷入問題……我想人們感到不滿,抗議者更全面地表達了我們對金融系統的不滿。」
10月15日,在香港,異於雷曼示威的佔領中環
在未來一星期,世界的軌跡將會改變。網站United for Global Change發起全球各大城市同時在10月15日一起加入「佔領華爾街」的運動,用非暴力抗議手法,佔領自己城市的重要地方。台北和香港也不例外。其他地方如悉尼、赫爾辛基、開普敦、巴塞隆那、聖保羅和倫敦也響應。在10月8日和9日,網民可以自由參與Global Virtual Assembly,交流15日的鸻動安排。據台灣《聯合報》在10月7日報導,行動在下周六下午1點01分,地點在台北101大樓的開放廣場舉行。至於香港,Facebook有個「Occupy Central佔領中環」的專頁,呼籲同日在中環銀行區聚集,「摒棄「中環價值」,攜手進駐,以道德良知重建香港社會價值」。
讀者可能會把三年前,同樣是由金融海嘯造成,在中環銀行區集結的雷曼苦主抗議跟佔領行動比較。本地社運組織「左翼21」成員陳敬慈分析,兩類行動目的和背後理念大不相同:
「雷曼苦主行動的目的和訴求較集中,即要賠償投資產品的損失,以及改善監管機構,這排除了不是投資者的參與。當賠償結束後,大部份的參加者都會退出行動。與此相較,佔領行動的參加者背景眾多,而重建社會經濟制度等的訴求難於滿足,加上運動善用網絡組織和動員,因此規模較大。」
陳敬慈補充,基於行動強調不著重嚴謹的組織和領導,整個行動會繼續發酵,但會以理念和願景主導,多於具體落實經濟和福利政策。正如Paul Krugman所說,示威者的訴求清楚,細節是政策知識分子和政客的工作。此外,行動也不會走向歐洲工會主導的,組織力較強的反裁員和反削福利的鬥爭。
在香港,佔領華爾街的報導不大也不小,內容集中報導行動緣起和衝突場面。我們知道最富有的10%香港人得到全港勞動人口約40%的收入,而最窮的10%只能得到1.6%;我們知道統治世界的不是政府,而是高盛等的巨型投資銀行;我們知道銀行可以隨時以提升效率和競爭力為由裁掉三千員工,員工只能盼大信封不會降臨在頭上。其實,雷曼迷債事件本來是一個契機打開戰線,推動金融改革,但我們錯過了,大量游資推動了消費市場,致使經濟在前年和去年表面「乾升」,消弭了改革財富分配和經濟制度的聲音。今年,游資蓋不住千瘡百孔的金融體制。歐洲在罷工,美國在佔領,去年萬人在中環集會反對政府倉卒興建高鐵,我們能否來一遍萬人在中環集會,向失控的資本主義說不,一邊紮營,一邊唱歌,一邊共同構想另類經濟?華爾街已被佔領,何時到中環?
主題圖片來源:flickr/bogieharmo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