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還沒有過去,已到最後一課。班上少了平時比較有反應的同學,若有所失。我把周日的《明報》帶來讓同學傳閱,同學不忙安慰:「不怕。她就在報上。」
多事的一周,從艾旋風(艾未未訪港)到終極普選粉碎、從地震到火山,和比春運更糟的世博——嚴峻的政治和惡俗的現實,天怒人怨,都在催迫着我們成長─—是,是「我們」的成長,無論你是三歲還是八十歲。就像阿野(周思中)在《香港社會的病徵及戀物 ——「80後」的真理與謊言》說的,世代論只是用來遮蔽事實。同樣,災難被同情與捐款掩蓋,義人阿福,恐怕只是用來掩飾我們在中港關係和至天災變人禍前的無能為力。
但「無能為力」不就是一種指引,說明需要我們着力的地方嗎?只有以「狗智」(Kynicism)般的認真,窮追猛打,才能撥亂反正。
「我今天的聲譽和影響力在我看來很荒謬,我只是談了最基本的東西,因為談這樣的東西獲得榮譽說明我們這個社會是不正常的。」(《2010年4月18日《明報》「世紀」)艾老之所以成神,正是因為詩人般的真摯和杜象般的自省。被國內藝術界朋友評為作品已無新意,卻又突然「憤青」的艾未未,在不同場合都曾再三說明,打從八十年代已很關心社會,從黑人民權到gay rights,挺身而出不是突然激進。這情況在香港卻是剛好相反——向來沒有市場的香港藝術界,借公共資助制度庇蔭的結果是高度功能組別化,向來只有文人相輕的茶杯風波。然由資助制度到活化工廈的荒謬,整個由資本主義所承托的「市場」和「制度」,獨立自主只是一場騙局——一如《將臨的革命》中所說的,這不是制度「出現」了危機,而是制度本身就是危機。與其為制度小修小補,不如起來革命。說的當然不是下周將出席香港藝術發展獎頒獎典禮的花苑,而是向來最小資口味的白雙全,最近也禁不住要為「Democracy or Mercy」而率眾「掟焦」泄忿。
周日相約了幾位朋友以馬拉松方式圍讀《將臨的起義》。那種玉石俱焚的決心叫人心寒,徹骨的敵意,令人懷疑它所想望的公社和同志情義,到底只是建立在終日到尋找共同敵人的基礎上。相比起這部小書,香港的激進只是溫和。從希臘到香港,左翼燒到埋身(見劉宇凡:訪問希臘激進左翼 Syriza和覃俊基:從左翼的觀點看五區公投(上)),為了平等和進步,一群朋友開宗明義組成了「左翼21」,進一步打開議政和實踐的光譜。
大學容不下一將安靜的書枱─晨雨濛濛,踏進嶺南的大門,橫在頭上就是這樣的一張橫額,眾人都得從下面走過─「有人問我真理和公義的問題?」說的原來是六四二十一周年——這才是一所像樣的大學。從嶺南到中大,最後一課,我掛念因為公投而缺席的同學。在一個躁動不安的年代,只有既熱情又無我的參與才能打消無力感:「每個人在歷史上都是配角,也許兩年之後便沒有人再記得我,對我個人來說沒什麼所謂。」(林輝:〈周澄:某些時侯要走前一點〉)就是站在講台這一端的我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來,這是一個趨人成長的年代。
最後寄語,躁動只是改變的起點。借用那天圍讀朋友家駒的說法:「雖然堅持每天吃素,也不及那些人一天的浪費。但那是對自己必須的警惕,以等到時機來臨可以發揮。」(大意)強建身心,知行合一,才能致命地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