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大報社諸君:
不才曾於中大學習三年,此三年間,中大學生報雖非不才每月必讀之刊物,但亦明白諸君在學業之外,盡心辦報,開拓人本自由之路,有此等賢士,實我中大之福。不才雖離校數年,未認識諸君,但承先啓後之心,想必與先輩一樣,故諸君上莊時亦以“根”爲名,此心實在是我等最重視的。
然而於今,諸君不但在二零一二年一月號撰文《陳雲的被害妄想與香港城邦論 》(《被害妄想》一文由姓蕭人士撰寫,未有刊登全名,若蕭學弟就是學生報的蕭副主編,則該文不但曾被學生報審核,且甚有可能在撰寫前已經過全報上下討論,理應由學生報全體負文責,故以下仍多以諸君指稱《被害妄想》一文的作者。),攻擊憂港之士陳雲所撰《香港城邦論》,更以排外民粹即將出現爲由,揚言“區分出敵我陣營誓不兩立”,乃至暗指部分人士爲納粹,二月號雖未出版,然而凶狠殺伐之氣卻躍然紙上。不得已,不才只好直斥:
諸君誤矣!
諸君之誤,説來主要有四點:
1.英中港三大角色設定乃有現實根據
2.對大陸人抱不切實際的幻想
3.未識香港已近滿載
4.對城邦論一書的主要論據、佐證視而不見,並誤讀作者意圖
中英之影響,及香港之對應
先談英中港三大角色。諸君認爲陳雲別有用心地設定英殖政府、中共、香港三個角色,好達到香港内地只能有互助關係、美化英殖時代以建立香港值得自豪的身份、大陸害怕失去香港,所以自治有可能成功,等等。但究竟陳雲的設定本身是否有問題、脫離現實呢,諸君僅在末段以“限於篇幅,我無法逐一反駁陳雲對香港歷史的理解、對中國歷史的理解、對英殖的歌功頌德等等。 ”此理由略去不提,誠爲可惜。以下謹由不才以淺薄知識,作簡單的評論。
港英政府即使非聖人,治港事事完美,但陳雲所言港英之恩德,仍有一定根據,除非諸君認定,港英所帶來之三權分立制度、半民主政制、各種自由、雙語義務教育、國際認可的標準及法律等,實不如中共六十多年來奉行的制度,否則對港英之貢献實難以抹殺---當年香港除英治中治以外,別無選擇,英治哪裏比不上中治?何況英治之影響彰彰明甚,客觀存在,若去之,香港豈非無根、無歷史?退一萬步而言,當年若非有香港此英治之地,中大創校先賢又能往何處去?
至於中共之可惡,先不提反右、大躍進、文革、天安門等罪惡。單近年對維權人士之不斷打壓,殘害上訪人士,築防火牆禁人之言路,過苛之超生罰款,拆遷徵地不理賠,國企與民爭利毀民生計,即可知此等政權之不以民爲念,殘酷暴虐之本質。至於香港,就連中聯辦強世功亦直言:『鄧小平治港藍圖的設計,偉大之處在於他承繼了毛澤東治西藏背後那套滿清帝國的「理藩」經驗』 ,現在的西藏,連一個達賴喇嘛都容不下,藏民文化、環境、生計屢遭侵害,喇嘛自焚時有所聞,更不提鐵腕管治、公然禁止部份伊斯蘭習俗,導致恐怖襲擊頻仍的新疆了。
中共有如此往績,香港既難推翻中共,只得退而自守,又有何問題?的確有,就是現在中共已登堂入室,港人不得不直面其暴政。但即使如此,香港與中共相比,依然人小地更小,逐中共於外還有機會,推翻中共則無異精衛填海。何況陳雲的意思並非諸君所言,“脫離中國的政治體制,變成一個與中國互不干涉的自治城市。 ”最低限度,陳雲依然希望保留一國兩制,而一國兩制,本來就是中共自定的政治體制一部分,對吧?中共倒台,自然就沒有一國兩制,連基本法這最後的法理依據都沒有,如果香港不能先建立新的、更符合基本法框架與香港未來發展,而且由香港人親手維護的新體制,待新中國建立,香港就只剩下加入新中國,接受全盤控制,與不加入新中國,淪爲其眼中之亂臣賊子這兩種選擇。而不管何者,諸君棄若敝屣、卻爲我輩所重的港式政治社會體制,還有現在雖不完美、卻依然比多數中共城市和平安樂自由的生活,終將一筆勾消。而中共倒台後,所謂新中國究竟是甚麼,要何時才能建立,中間要見過多少混亂和殺戮,大家都不知道,但如以不才的歷史常識推之,實不宜樂觀。所以不管有多困難,為了眼前的困局或未來的凶險,現在就起來團結衞港,或者如陳雲所言,行香港第一之策,實必然之理。
大陸人之惡習,乃確實存在
然後就要談大陸人了。不才自投身社會起,因工作關係,認識一些大陸人,主要在港資工廠工作,因此多少對大陸人有親身交往經驗,更別提不才之父母均係東莞人,不才就是移民第二代。在不才看來,大陸人並不見得全都是壞人惡人,專以工廠工作的大陸人而言,他們也是有基本的判斷力及禮貌;但港陸兩地差異,對雙方習慣之影響甚大,下且舉一例説明。
只要諸君曾回農村,都會發現,農村的衞生狀況,遠不如香港遠甚。尤其值得留意,是對待小孩便溺,都是採取就地解決的方法。由此可知,香港日益常見之小童隨處便溺,實大陸人農村遺風,亦中共未有着力教化人民、改善農村設施所致。別説農村,連北京東莞等大城市、工業重鎮,只要在市中心以外,即一厠難尋,小孩大小二便、老人感冒要吐痰,除了路面牆角,還可在何處解決?此等習慣,實有其必然、應然,但到了香港,就很難接受,恐怕大陸遊客如在范克廉樓外隨地吐痰剝花生,事後又不收拾,諸君都未能輕易以恕道待之。
舉此一端,已可知大陸人怎樣被環境、尤其是中共影響了。更不必提中共治下六十多年,先搞廿多年政治運動,然後再有三十多年改革帶來的腐敗,大陸人民在此等摧殘下,失去信仰,失去公德心,與香港人在六七暴動後,在不斷完善的港英政府治下,逐漸提升的公民意識,已有重大差別---只要承認環境對人類心理有重要影響,以上結論即不可避免。當然,要是中共在大陸真有八千萬黨員、兩三億黨員親屬,那究竟中共是否真可以像諸君的理想一樣,可以與人民分開,還真是一個難題。
諸君對大陸人最大最不切實際的幻想,就是他們是“受官僚體系壓迫的農民 ”。沒來香港的難説,畢竟大陸也有很多好人,但會來香港的,要不就是官商勾結的既得利益者,再不然就是發現來港着數多多,可以生仔移民,可以轉移不法資金,可以賺多過大陸幾倍的工資(不才父母正是這種想法,不過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往事),可以領綜援,可以掃平價電子產品,可以買安全食物,因此千方百計、走前門後門,都要找方法來港。爲甚麼?香港就是有這些賣點,所以能吸引的都是這類人。這些人或許可憐,或許各有苦衷,但肯定不是單純、受欺壓不會還手的善良老實百姓,更對諸君看重之階級矛盾、伸張公義興趣不大,反而多爲實利而來。
即便是真正善良老實的、因親人團聚來港的新移民,都在大陸生活十年以上,早就適應大陸的環境,心裡滿是大陸的一套想法,要是剛來港時支援稍有不足,便很容易無法適應香港的環境,從而心生怨懟。事實上,要是新移民過多,導致香港各種資源日益緊張,港人與大陸人、新舊港人之間爆發大規模衝突,那些最弱勢的新移民不但是禍源之一,也將會是最大的受害者。
香港人看到的大陸人都是這類,而且數量巨大,言語舉止有異,兼有不衞生不禮貌等毛病,甚至部分豪客購入大量本地新樓盤,佔香港近半,直接推高樓價,能不心生厭惡、畏懼?陳雲説“大陸人並不是你想像中的善良同胞 ”,這點不才論據不同,但認識大體一致,卻與諸君之表述判若雲泥。
香港即將超載,難容大量移民
説到香港超載,就要知道香港的負載力應如何計算。一般的環境負載力(carrying capacity)是指一個特定有限資源的環境中的最大族群密度。而影響這個負載力的因素,包括整個環境内所有組成部分,所以非常難以計算,只能作大約的估計。
如果引申到一個國家、一個城市的負載力可如何計算,説實在的,不才真不知道。但是,人要舒適安穩地生活,總要有些具體的條件,例如有瓦遮頭,生病要看醫生,小孩要接受教育等等。香港城邦論撰寫的目的之一,就是要香港能制定對香港最佳的政策,包括最重要的人口政策在内。然而諸君在《被害妄想》一文中,對此避而不談,二月號預告亦未見有此内容。因此,以下不才就嘗試論證香港不能長期大量接收大陸雙非嬰、新移民---即香港最主要的移民來源。
外來嬰孩十有八九皆源自大陸孕婦,實有法理緣由---在港出身之嬰孩,可獲居港權,更必須留意,香港並無審批權、連增減每天派單程證數量的權限都沒有!故大陸人聞之紛至,因爲每天150人的名額其實非常多,每年最多可有近五萬五千人從大陸來港。這點在國際、甚至在中國境內,都極不正常。也許會有人舉加拿大的移民法爲例,説明在當地出身即有居留權並非特例,但事實卻是,加拿大不但地廣人稀,而且他們移居鄰國美國的人,在多數時間裏,都比美國移居加拿大的人多,可見加拿大居留權對美國、乃至其他先進國而言都不太有吸引力。近年移民大幅增長,而且主要來自第三世界國家,結果加拿大移民局於2011年11月索性暫停接受永久居民父母及祖父母的移民申請 ,作爲節制移民增加的手段。而香港沒有此類控制手段,卻依然有在港出生即有居港權的資格,再加上香港對大陸人而言,依然有很大吸引力---可以耍賴避超生罰款,可以搞全家移民(雖然,要等數年至十數年不等),移民後工資多幾倍,可以寄錢買好東西回鄉(古往今來不少中國移民的心態,不論是百年前的金山阿伯,到現在的大陸來港移民,都有類似的衣錦榮歸心態,此亦不才多年耳聞目睹之現象),可以譲子女接受更好教育,等等。這樣,會失控就不足爲奇了。
至於新移民方面,根據統計處數字,再將1997年至2010年“自然增長”(本地人口出身-死亡)及“淨遷移”(人口移入-移出)數量相加,可見兩者數量分別如下:
自然增長 341,700
淨遷移 294,000
以上數字顯示,香港十年來所增加的人口,幾乎每兩個就有一個是外來移民!某些人士擔心,外來人口會影響社會穩定,的確不無道理,所以當年港英面對大陸各種移民湧入,要靠採取社會全面改革、還有逐步收緊移民資格,才轉危爲安。更別提在港出身的雙非嬰兒,幾年後就會變成新移民來港了。如此當然會加重香港各種負擔,令部分增長緩慢的資源(土地、學位、床位甚至公共運輸等)更難合理分配。未知學生報諸君對此有何高見?
在不才而言,淨遷移人口所佔比例如此高,實非本地居民之福。十四年内,人口增長率近一成,其實在已發展地區而言,已經不低;根據聯合國估計,2005至2010年人口增長率,有約1%,比世界平均的1.17%相去不遠,更比中國的0.48%高一倍。如此高的人口增長率,還有外來人口所佔比例之高,對香港有何弊病?
醫療乃爭端焦點所在,故不才亦先以此舉例。2010年,香港出生之嬰兒,約八萬七千名,父母皆非香港居民佔三萬二千以上,近百分之三十七。2000年雙非嬰兒才七百人,迄今已增四十五倍了!增幅之大,致本地孕婦幾無產子之處。這只是其中一點,他朝這些嬰孩要是大部分來港,勢必使醫療各部門瀕臨崩潰,因大陸孕婦爲逃避超生罰款,未敢執行產前檢查者日增,遺傳病、懷孕時發生的疾病等恐亦大增。且假設未來數年外來嬰孩維持年增三萬,他們在港期間均將利用各部服務,然現時公立醫院人手短缺之患未解,豈非百上加斤?
及至教育,則陸嬰陸孩亦已大大施壓於港。陸孩家庭不少居於深圳、北區,故求學亦多於北區,然北區學額難求,2012年小一學位僅2616個,然而學生卻有三千人以上。此還僅僅眼前之患,因爲2006年雙非父母之嬰僅一萬六千,較諸2010年只有一半左右而矣!四年後,2010之陸嬰屆小學求學之年,奈何北區學額不足,則不獨居住於深圳之學生旦夕跨境上學,居北區之學生亦非跨區上學不可,舟車勞頓之苦,豈能不危及育兒、教學?諸君想必多有住宿,但想想看,諸君若無宿位,要是每天要花一個小時以上上學,是否覺得浪費時間、而且容易疲倦?跨區上學的小學生,年紀比你們還小,路途卻可能更遙遠,如此不但有損身心健康,更浪費能源及交通費用,卻沒有任何好處。
及至房屋,陸孩在港出生,則不會一人獨留在香港矣父母乃至兄弟姊妹,皆可藉此逐步申請單程證來港,而不必港府批准。假設每名陸孩會帶兩名家人到港,則以2010年之雙非父母嬰孩計算,最終將有十萬人到港。然港府每年建公屋單位僅萬餘,私人發展商推出單位亦不過萬餘,能全部安置陸孩家庭嗎?更別提私人發展商爲了賺大陸客的人民幣,近年更喜歡建大單位,令多數中產、中下階層市民無法置業,大陸客購買後又少有放租,令房屋空置,浪費寶貴的建屋土地。其它找不到容身之所的新移民、或低下階層市民,該何處容身?難道非要住在劏房、籠屋、甚至露宿不可?要是人口增長、尤其是移民增長速度繼續超過建屋速度,房屋問題勢必加劇,而最後,政府爲了解決問題,會不會因而非大量填海、拆遷不可,釀成生態災難與政治、社會動盪?
也去學生報諸君及各位讀者,都會認爲上述主要是政府規劃出現問題。這的確是一部分原因,但與此同時,不才在此又要提出兩個問題希望諸君可以了解:
政府的規劃能力低下,除了單純的治港者無能,是否還包括某些制度上的缺失,例如無法審批最重要的移民---大陸移民的資格,或無法自訂每年審批上限?
既然政府規劃能力低下,那是否更不應該譲過量移民來港,進一步令問題惡化?
在不才而言,諸君跳過以上人口政策及社會問題、卻試圖在將出版的二月號解釋所謂”内地人的固有想像”,甚至先入爲主,使香港自治運動污名化成排外運動、納粹,實乃一大錯誤。此一錯誤,使諸君及學生報之讀者只能瞎子摸象,未能認識這個比城邦論本身更足以亂港---即使城邦論居然像諸君所聲稱那樣,是一個不理性的排外運動象徴---而且只要大家無所作爲,就必會出現的香港人口超載問題,反而爲了無謂的口角之爭,放過造成人口超載問題的禍首---中共和香港政府,這樣不但可惜,而且危及他人對公民參與、政策研究的動力,最終可以得過且過的又會是誰?不得已受害的又會是誰?
對城邦論之誤讀
諸君最後一個錯誤,雖然直接導致一場筆戰罵戰,但在不才看來,恐怕只是以上三重誤解影響下,加上書評經驗不足所帶來的必然後果,就是對《香港城邦論》的誤讀。
在不才的常識而言,一本書的前言是最重要的部分,因爲作者往往在此提綱挈領,將整本書的主要論點簡單闡釋一次,正文部分只是進一步提供佐證、並演繹箇中的邏輯、前因後果等等。顯然,諸君中負責執筆的蕭學弟,連前言都沒看仔細明白,所以才會寫出“香港與中國便應只剩下利害關係了 ”,“真正要建立的是一個「互助」的利害關係才對 ”這樣的句子。非常奇怪,諸君竟然忘記了前言中,有這樣小小卻重要的一段:“只有在香港維護好之後,中國才有長期可靠的參考,建成憲政民主,這一日香港人可以期待,但只能等待而毋須急於爭取,因爲優秀的、憲政民主的中國,將無求於香港,香港的優惠地位也就完成了歷史任務了。”這句已經點出了,將來優秀憲政民主的中國,對香港依然不是最有利的,但香港仍然要充當中國“長期可靠的參考”,這是爲甚麼?就是因爲陳雲本來就認爲,香港不應跟中國只有利害關係!
在他眼中,香港跟中共逼於形勢,才要制訂一國兩制,香港才要採取香港本位的政策。他真正的本意,其實卻是希望香港在中國真正建立憲政民主前,可以先拒共,做好本份,然後成爲新中國榜樣。所謂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這才是陳雲心目中城邦論的真意,所以陳雲才會提出中華聯邦論,甚至在其中表明“做好香港自治,垂範中國,樹立中華政治的標準,才是真正的救中國之法。”儘管篇幅較短,但不才以爲,陳雲始終心繫文化中國,或曰“天下”,否則根本不必註明這種有點類似“香港好、中國好”的論調,只要煽動港人對大陸人的反感情緒即可---料想購買香港城邦論的讀者,除蕭學弟以外,大都是對中共及大陸人禍港現象相當反感的香港人(只要看看陳雲的FB,就知道所言非虛),豈會對救國論調有好感?諸君所云“無以名狀的正義感 ”,陳雲卻可以很清楚的闡釋,甚至寫成多本有關中文、中國鄉土文化的著作,並在其他著作中將中共及治下之中國大陸、與文化及道德的中華以“國”及“天下”作區間,恐怕比諸君眼中,“如果要改變以上階級分化、貧富懸殊的問題,我們能夠不同時改變中國大陸嗎? ”所顯示,無產階級要團結一致搞世界革命的主張,更契合大陸的現實。
當然,諸君的書評還有更嚴重的問題,就是故意省略書中部分内容,然後藉此扭曲作者原意。指的就是“陳雲的回答是,可能!為甚麼?「至於那些問題:香港人能夠從中共取得自治權嗎?香港離開大陸可以生存嗎?香港有足夠治港人才嗎?這些問題,通通不需要問的。有了信念,就有答案,就有實踐的道路。」神說要有光,便有了光。 ”這一段。非常奇怪,城邦論一書已經提及不少香港建立城邦的各種理據、要旨,連怎樣以只想自保不想推翻中共爲理由,去譲中共減少城邦建設的戒心甚至支持落實真正的一國兩制,與及利用critical minority去成大業的概念都説穿了,還説陳雲只是説有光便有光的、信念大於一切的狂信者。難道真要這本書像一本革命或者小冊子般,硬銷“香港自治運動”將會帶領香港爭取自治,驅除中共,恢復香港?又或者像候選人政綱一般,將解決問題的辦法詳細羅列,才算有實際的方法提供過,不是只有信念?
而假設諸君的目的並不是要公正地評價一本書,還是要對書中的某些論點進行反駁,甚至打倒整本書的論述,那當然要將書中的論點簡單闡述,並且反駁書中的論據證據等,那才是正常的方法。然而諸君卻並無採取這種手法,反而只挑一些論點去貶低其價值(而不是反駁)然後自説自話。不才難以相信,這真是諸君在大學一年級所學的書評方法?抑或諸君其實在故意將《香港城邦論》説得不外如是,以使其它未曾看過這書的人,也覺得這本書言過其實、不堪一讀?至於諸君背後的動機,不才不希望猜測,只盼背後並非有號召同道,以消滅異己的意味。
黨同伐異,終必一事無成
在不才而言,説到消滅異己、黨同伐異,這正是不才最擔心的地方,亦是驅使不才寫作這篇長文的原因之一。左翼也好,自治派港獨派也好,本來都是香港的在野勢力,各自沒有強大的實力,此所以近年與執意不改革的中共、港府、財閥三爲一體的交鋒結果,屢有失利。天星碼頭、喜帖街、菜園村都保不住,網絡廿三條、替補機制箭在弦上,高鐵浪費巨資,普選更是遙遙無期。但即使如此,不才當時依然以爲,這些失利只是一時的,只要這些進步分子繼續向教育市民,令更多市民能參與政治及社會運動,最終必定可以實踐大家的主張,譲香港得到政治、社會、經濟、文化等的顯著進步。這都是因爲進步分子無分左中右,都關心香港的福祉,寄望香港在未來會日益進步。
不久之前,隨着族群政治日漸熾熱,蝗蟲論甚囂塵上,《香港城邦論》面世,其中一部分内容就是對應此一趨勢,按陳雲一直在FB的說法,就是導正民粹,將不理性的族群主義,導向至理性而務實、追求高度自治及重新劃分合理界限的本土運動。不幸陳雲以香港本位寫作,卻令香港的獨派、自治派(不才則認爲可統稱爲本土至上派),和心繫中國及世界階級鬥爭的左翼,發生一場爭論,而且爭論過程中雙方都互相扣帽子,本土至上派攻擊新移民是蝗蟲,攻擊左翼是左膠,得把口一事無成;左翼則攻擊本土至上派是納粹法西斯,將當中的旗手之一陳雲,指斥爲煽動家,等等。
不才比較天真,只想問一句:這種爭論,對香港有何好處?本土至上派跟左翼,當中除了香港優先與放眼世界的分別,對建制派所作所爲的批評側重於法理與左翼理論的分別外,究竟有何敵我矛盾,非要拼個你死我活呢?講理論,不才只是個門外漢,但從之前數年的實例,我看不出雙方在實際贊成或反對的時候,有甚麼分別。最少印象中,不論是反明光社道德塔利班、保衞天星、反高鐵保菜園,甚至保存舊政府山,兩電加價等,都組成了某種鬆散的聯盟,一同對抗不義之舉。雙方的不同論述不但沒有衝突,還可以互相補充,大大加強對其它香港人的號召力---看到進步分子,不分左中右,只要是不公平、不合理,侵害港人權益,他們都會各師各法,用自己的方式去證明這些事情不可接受。不才從中亦獲益良多,開始思考更多自己立足於此,究竟能如何理解及參與改變香港的運動。但是,不才深恐,這次因族群政治引起的罵戰,會將本來合起來還多少有用的力量分散,變成大家都毫無用處,無法再合作對抗中共、港府、財閥的三位一體。今日幾個民主黨派搞得互相敵對,內鬨的醜惡境地,甚至民主黨不得已決定投共,終於一事無成;不才實在不希望,本土左翼之爭,最後會落入如此田地!
那既然在族群政治這一方面,兩派的確存在分歧,那應該如何是好呢?不才以爲,只要雙方不互扣帽子,不互相指責,如此分歧,理應不影響以後其他方面合作的可能。甚至,在族群政治這一塊,本土至上派及左翼依然可以找到契合點:中共及港府縱容大陸孕婦產子以便移民的做法,還有每日一百五十名不需港府審核的單程證名額,數量實在太多,長此下去會嚴重影響大陸移民日後的立場,還有各種實質的支援!因爲新移民十居其九,剛來港時都難免要在低下階層討生活,當新移民日多,就會使低下階層的工作崗位僧多粥少,使其工資長期在最低工資水平附近徘徊,甚至令失業率重新上升,這種恐懼實在有合理基礎,總不能因此令它變成仇視大陸人、新移民的排陸運動,應如何化解?何況新移民因爲語言、生活習慣等因素,剛來港時往往需要額外的支援服務,但是這些錢從何來呢?如果因大陸孕婦來港產子,導致之後新移民每日來港的數量長期居高不下,對有關服務會否產生壓力?面對此種趨勢,即使左翼都會贊成,現時的大陸人移民政策有檢討必要,港府實有必要取回移民審批權,並收緊雙非孕婦子女的來港配額。從以上例子可見,只要不僅以意識形態出發,而以實際情況作出判斷,本土至上派及左翼總是可以找到合作的方法,就像以前一樣。
移民第一代、中大、香港,都對不才有恩
不才雖不認識諸君,但相信諸君能考上中文大學,應並不愚昧,要明白不才的意思不難。如諸君並非中大學生,則不才本亦可以嘲笑的態度對待,此等反應,想必各位在FB之上,早已熟悉;而假使諸君的主題並非族群政治,並非香港城邦論,則不才亦不必連番留言以正視聽,甚至寫這篇半萬言書,浪費寶貴光陰,希望諸君能稍加糾正觀點及文風。然而今次乃移民第一代、中大、香港之交集,故希望以區區之力,可以對事情有所助益。
如上提及,不才父母均係東莞人。三十多年前,香港經濟起飛,而大陸卻歷經文革,百廢待舉,於是父母不得已,爲求生活安穩,只好偷渡南下。當時偷渡來港乃廣東一帶之風尚,故不但不才之父母、乃至其他幾位親戚,都經一波三折,終於成爲香港人。父母來港後,才結婚生子,努力工作,至能自置斗室,並與親戚經營一迷你工廠,養活自己及員工數個家庭。要是他們當年沒有來港,不才是否尚在世上、或者命運會否徹底改寫,則難考矣。
不才不但有移民第一代的父母,更有移民第一代的另一半。不才之女友乃福建人,十多年前因家庭團聚之故,乃隨母親來港。能與溫文、體貼的她相遇相愛,實不才今生最大的福氣。
至於中大,不才於中大歷史系學習三年,雖然成績不好,唔過三,但是能在中大漂亮、有山有水的環境學習,加上中大風氣開放傳統並蓄,歷史系教學既深且廣,重考證亦重邏輯,使不才獲益良多。不才離校數年,仍然懷緬自逸夫散步至本部的寧靜自由感覺,還有從小橋流水到崇基荷花池的美景,更難忘每個學期將完,忙於讀資料寫論文的艱辛卻快樂,使我獲益良多的好時光。
父母生我育我,女朋友情深義重,中大授業解惑,固然需要感恩。而不才深知,如非香港,則以上種種恐怕未必出現。如非香港在戰後因是英國殖民地,得以免於内戰、享有當時華人社會難得的自由,中大先賢恐怕無法創校;如非香港在七十年代經濟起飛,比大陸安定繁榮得多,不才之父母恐怕不會爲追求美好生活來港;如非九十年代香港經濟發達,女朋友的繼父就難以衣錦還鄉,繼而與她的母親結婚,把她們一家帶來香港。可以説,沒有香港,不才就沒有今日。
正因爲移民第一代、中大、還有香港,都有恩於不才,諸君之鴻文,不才無法視而不見。諸君《被害妄想》一文,非以實據服人,反而斷章取義、曲解作者意思,甚至無理貶損,求使未讀城邦論者望而卻步,二月號預告更標籤部分人士爲排外、納粹等。而諸君對香港、大陸等的理解,不但不才,還有其他人都不能苟同。不才以爲,諸君之文只會帶來反効果,爲族群政治爭論火上加油。爭論愈演愈烈,結果將令中大承受不必要之“中共大學”罵名,而這還只是小事;新移民立場日後將更惡劣,還有香港進步分子分裂,互相攻擊,令改革香港的努力付諸東流,如此則非香港人所能承受。不才作爲學兄,實不能接受諸君如此損害對不才有恩之移民、中大,還有香港,才會撰文指出諸君之誤,並盼本土左翼兩派能停止罵戰。
筆走至此,不才寫得累,諸君及其它讀者想必也看得累。新春臨近,不才謹祝諸君身體健康,學業進步,改轅易轍。
逸夫歷史系2007年校友
陳志浩謹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