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諗呢一刻,唔少人都會生起一個念頭。過去十幾日竭盡全力,但好似乜都換唔到,已經好攰好無力……
但係,傻啦。
唔駛覺得無力㗎。
雖則對手輿論手段越嚟越狠毒,雖則部分市民仲未瞭解運動嘅意義,雖則我哋試過嘅方法都仲未迫到政府回應訴求……但請大家毋須妄自菲薄。過去十幾日,你哋已經好叻,已經做得非常出色㗎喇。
講吓自己先,我只係個好普通嘅香港人。唔知你係咪咁,過去幾年我就一度好討厭呢座城市,因為我心痛佢經已面目全非。人與人關係疏離,街上嘅臉孔睇落灰灰暗暗,網上討論動不動就反面起底欺凌圍剿。香港人看似好討厭──好大怨氣,不存在聆聽、信任彼此嘅空間,每日暈暈噩噩呆呆滯滯,過得好壓抑好唔開心。唔知幾時起,香港變得好麻木、冷漠、缺乏同理心,連散播希望都顯得自欺欺人。佢何止係生病咁簡單,其實已經係絕症末期喇。
隨住班離曬地嘅所謂父母官打算強推惡法,將香港僅餘嘅自由都要勒死,我諗好多人都同我一樣,慨歎香港今次可能真係玩完——又唔忍心講出口,有邊個諗到平生之年會見到呢一幕?對住咁無恥嘅一群戲子,香港人心底裡在不甘在流淚,但其實我哋又可以點啊?記得69遊行有記者問市民會唔會移民,佢激動咁答「呢度係我屋企,點解唔喺佢哋走,而係要迫我哋走啊?」
103萬人震攝唔到佢哋,仲要被狠狠摑咗一巴。好似......已經冇還擊之力。
但係,我要向在座各位誠懇道歉。我嚴重低估咗香港人,可愛嘅程度。
鎮壓當日,我並唔在場。我望住槍林彈雨嘅畫面,示威者嗆聲吞淚,因躲避毆打、烽煙而節節後退。但據聞當時好幾個人大喊「唔好走啊,我哋係香港人嚟㗎」之類嘅說話,唔少人最後都行返轉頭,面對一支支警棍、一個個槍口,死撐用雨遮架起防線……我睇到呢一幕幕,頭腦頓時一片空白,因為情感已經麻木咗幾年,實在好難習慣。然後攬住身邊嗰個人,好唔客氣咁喊到停唔到,成個傻西咁。
唔係因為個政府仆街,唔係因為個情況絕望——呢啲我哋都慣咗㗎喇,唔係咩?
而係我嘅心靈被撼動咗,因為眼前係我好熟悉嘅香港。我呢刻睇到嘅係一班香港人,佢哋被警棍毆打、被催淚彈灼傷、被子彈沖塌淚腺。佢哋好害怕好徬徨,但係仍然掏盡卑微嘅勇氣,努力守護呢個苟延殘喘嘅屋企。我見到一位患癌爸爸企前線中咗子彈,一位媽媽為咗孩子擋住一把把槍,一班學生守望相助共同進退,一群牧師修女企前線保護學生……鎮壓當夜我睇住直播,中環街上嘅人絡繹不絕,唔忍心退落嚟,「我哋一走,香港就冇㗎喇」,佢哋咁樣講。當晚有消息指保皇黨坐車返咗立法會準備強行二讀,仲有人好激動咁話「hi,我哋快啲返去金鐘啊,趕唔徹喇」。街上嘅人一路聲嘶力竭咁嗌「撤回、撤回、撤回」,一路設法用雨遮去擋……催淚彈?子彈?水砲車?點樣擋?擋到啲咩?
當日,好多父母、長輩都喊到停唔到,佢哋未必完全理解惡法嘅威脅,未必完全認同學生嘅抗爭手法,但佢哋為香港嘅一班仔女感到內疚、心酸。及後616遊行200萬1人,人數創咗歷史新高,正正係因為有呢班父母,唔忍心學生孤立無援嘅父母。
嗰位扮抗爭者、企圖分化兩代人嘅金毛90後,我幾肯定佢冇去616遊行,先會照劇本讀話父母唔愛仔女,都可以唔打冷震。
當日我見到一位年邁嘅傷殘婆婆,佢一臉疲倦,輪椅後面個筲箕放咗一支Bonaqua水,同埋一張「撤回惡法,學生無罪」嘅紙牌。我遇到一位洗手間清潔伯伯,佢一路拖地一路同我講加油,話呢個政府不知所謂,發聲都唔係太清楚。我認識一位剛剛做完大手術嘅中年女士,佢平時連落街行一個圈都會喘氣,但嗰日佢由炮台山行到去灣仔,行咗7個鐘,最尾真係頂唔順要休息。
嗯,佢哋都上咗年紀喇,已經滿頭白髮,體力上未必負荷到每一次嘅行動,只能盡量參加溫和嘅遊行等等。可能大家覺得遊行作用唔大,但其實佢哋真係好畀心機,嘗試表達對呢班年輕人嘅愛護,就好似我哋對呢個地方嘅情感一樣。
香港人,並唔討厭。只係社會太扭曲瘋癲,返工架車上唔到,另外一架車又上唔到,個政府又一巴巴車埋嚟,先令我哋冇咗喘息嘅空間,冇能力顧及彼此,生活如此壓抑。但係我哋必須知道,香港人,其實真係好愛好愛呢個地方。睇嚟從來從來冇變過。
你會問,我講咗咁耐,咁我哋有冇贏到吖?
冇啊,我哋連階段性勝利都講唔上。政府繼續忽視問題癥結,反而藉散播仇恨挑起對立,透過卑鄙手法分化我哋,透過壟斷式統戰工具捏造事實,接落嚟戰況只會越嚟越嚴峻。我哋的確冇鬆懈嘅本錢。
但我好心痛大家嘅無力、自責啊。
試諗諗,如果唔係大家咁努力走出嚟──香港已經喺一星期前死咗喇。因為惡法已經被強行通過咗,我哋嘅屋企已經返魂乏術。經濟社會文化會層疊式崩潰,嗰班人渣鋪好曬後路離開,剩低準備走同走唔到嘅人,香港人自此冇得唔死心。冇錯,暫緩並唔係撤回,但你哋其實已經救咗呢個地方一次,給予咗香港人守護家園嘅空間。
呢場運動揭露咗制度腐敗不堪嘅一面。如果呢刻改變唔到個制度,我哋可以難過、悲憤,但容我請求你唔好自責、灰心──唔需要㗎。要將香港從病入膏肓中拯救返嚟,係需要好長嘅時間。
對住咁恐怖蠻橫嘅獨裁機器,我哋扭轉到局勢其實係好唔簡單,全世界都已經被我哋所震撼。而且我哋仲喚醒咗好多好多嘅香港人,重燃咗對呢個地方嘅盼望、關愛,令好多人願意相信香港未玩完──仲有可能變得更好。
運動期間,我認識一位小妹妹,佢偷偷哋自己喊。佢話唔想睇住香港死,佢知道要做啲嘢,但佢覺得好似做乜都冇用咁,好有罪咎感。我同佢講,如果有日太陽要跌落嚟,你博盡全力都抵擋唔住,係咪真係需要自責呢。世界太大,並唔係所有嘢都係我哋掌控到,但只要覺得正確嘅事,就放心去做啦。至少我哋做返一個人,有血有肉,有情有愛,有你有我。你話係唔係啊?
我住咗喺香港呢個家二十幾年喇。細個嘅時候,父母、學校、傳媒都話香港係一棟好靚嘅屋仔;宜家佢可能又漏水又入沙,變得殘殘舊舊,蓉蓉爛爛。我哋屋企都幾多討人厭嘅地方㗎,不過冇計啦,呢度又真係我哋屋企啊嘛。
就算宜家太陽要夾硬跌落嚟,我都想喺度誠邀各位,一齊拼命守護住呢頭家。我哋贏就一齊贏,輸就一齊輸。
連登巴絲,多謝你哋日以繼夜諗辦法,重燃呢個地方嘅希望。
各位義士,多謝你哋冒住生命危險,捨身守護呢個屋企。
司機車長,多謝你哋體諒抗爭造成嘅不便,仲為我哋打氣。
老師社工,多謝你哋冇捨棄學生,盡曬力保護佢哋嘅安全。
記者朋友,多謝你哋盡忠職守,堅持盡力報道運動嘅真相。
醫生護士,多謝你哋承受咁大壓力,默默治療受傷嘅手足。
創作者們,多謝你哋廢寢忘食,觸動更多市民企喺雞蛋呢邊。
爸爸媽媽,多謝你哋企出嚟保護仔女,仲叫我哋飲多啲水。
香港人們,多謝你哋仲係我熟悉嘅香港人。
呢個家好渺小,但至少容得下一群可愛如斯嘅屋企人。
對手一直散播緊仇恨,但仇恨終會招致厭惡。我哋應該逆其道而行,就等大家一齊將希望、溫柔散播開去。
多謝每一位屋企人。大家記得飲多啲水,好好照顧自己。我哋仲有漫漫長路要一齊行。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