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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法的政府,民主的革命

非法的政府,民主的革命

七一當天青年闖進立法會,林鄭政府指責為犯法暴徒。其實呢,林鄭政府本身就非法,是個零合法性(legitmacy)政府。[1] 一個政府有權管治的話,理據只有一個:就是人民授權你。你特區政府,連你所謂中央政府,何曾有人民授權?沒有的話,你們就是國之大盜,本該滾蛋。不滾蛋而佈下空城計、故意棄守立法會來算計青年,就更爲歹毒。

昨日衝入立法會後,占領者在立法會宣讀了五點要求,包括 2020 年實行雙普選,顯示作者是有目標的反叛,而非漫無目標的發泄。[2] 此外,又有人分別貼出兩份宣言。其中的《香港己亥宣言》指出,「香港人民將以追求及保護其生而俱來之權利為己任,包括……真正代表港人之政治制度。現行社會約法失效、倒行逆施,須由港人重新修訂香港憲法,確切落實港人治港高度自治」。[3]

民主革命的權利

上述宣言也提到革命二字。的確,不論是自由主義還是(歐洲意義上的)社會主義,都承認人民革命之權利。《美國獨立宣言》說:「任何苦難,只要是尚能忍受,人類都寧願容忍……。但是,當……政府企圖把人民置於專制統治之下時,那麼人民就有權利,也有義務推翻這個政府」。

青年在七一的行動,還遠達不到這個程度,只是一次特別强烈的抗議。林鄭如果尚有絲毫羞恥心,應該聆聽。可是她繼續攻擊青年佔領者為暴徒。但青年人破壞的主要是非法政府的標誌,不可厚非。的確另有些人隨便破壞,但很快給其他人阻止。這個克制住隨便破壞的力量,便是健康力量。而一時衝動隨便破壞的青年,也很快接受規勸。我們不能只看到消極面,而看不到更大的積極面。我們也看到了大群佔領者強把四位不肯撤退、寧願送死的戰友擡出來的動人一刻。

但是,不是説好「兄弟爬山,各自努力」嗎?不是説好「不阻止」的嗎?爲何終於阻止呢?更有趣的是,打破承諾之後,都無人(連被阻止的人在内)譴責去阻止的人。大家都知道阻止者做對。上述所有互相矛盾的場景,或許正正給這場運動提出一個尖銳問題:社會運動的歷史任務是變革舊社會。如此重任,怎麼可能單靠幾句成語,幾句俏皮話,就能夠成功呢?的確,有些時候,需要大家「先投入戰鬥,然後再看分曉」(拿破侖語);但正正爲了準備這個關鍵時刻,民主派有很多時候也需要大家「先投入商討和辯論,再投票定意向」的。

衝進去,之後呢?

七一佔領立法會,常被拿來和太陽花運動相比。兩者當然有相似之處,但也有相異。群衆衝進去之後,似乎更多是各自爲政,所以才會出現一些沒有意義的破壞。但是爲何衝進去之前,沒有好好商量過《之後怎麼辦》呢?爲何對於佔領之後的劇本,沒有事先求得共識?太陽花學生佔領立法院之後,秩序井然,且進行了民主商討。這個場面并沒有在七一立法會發生。好在青年中還有健康力量,否則,讓自發的破壞力量主導了運動,便更難與太陽花運動相比。

瑕疵難免,但如果總結經驗,難道不應該問:「兄弟爬山」,的確可以各自努力,但衝入立法會也可以嗎?

這兩天在網上好多辯論:這邊說,立法會有排都不會開會,衝進去為了什麼?佔領了又可以點?那邊說:你們忘記五點要求一個未達到,所以唔該唔好屌。

眼前我們當然應該首先譴責林鄭的非法政府。其次,青年佔領立法會也是出於一種義憤,且是很多人共有的義憤。這就是爲什麼,即使有了前晚的事,仍然很多成年人同情青年。統治者與被統治者,兩大陣營對抗已然形成,不論你喜歡不喜歡。在人民那邊,當然要聯合抗爭。但作爲「同路人」,並不代表彼此之間只能「百分百支持,不可有不同意見」。事實上,正如上文指出,佔領者自己也不是鐵板一塊,也短暫出現矛盾。

民主的好處正在於:不同意見,可經平等商討、民主決策、然後聯合行動來解決問題。無論誰是誰非,但意見多元、集思廣益總是可以把事情做得更好。那種「同路人就不可互相批評」— 那是小學雞水平。

自了漢還是真公民精神

這次七一佔領出現局部散亂情況,背後其實顯示一個更爲深層問題,一個很多代人都有的文化習慣:很多人覺得民主是好東西,卻難以令各種意見和平共存、求同存異,相反,一有分歧便敵對起來,所以不想敵對的話,就寧願做各自努力的「自了漢」。但「自了漢」是建設不了民主共同體的。只有真正的公民精神和公共辯論,才能建設民主。

七一佔領立法會,其實不是單一事件,而是充滿矛盾和張力的各種事件的總和。裏面有健康力量,也有不很健康的力量。新一代能否在將來有真的突破,決定於前者能否壯大。而壯大的前提,就是發揮理性和民主習慣,克制情緒。新一代的義憤可以理解,值得支持。不過,話説回頭,義憤可以成就好事,但那需要理性的配合。否則容易落入歧途。

要民主,有時候的確需要革命;但不是任何革命,不是任何推翻政府的行爲,都是民主革命。民主革命是用一種好制度來代替專制,所以,民主運動首先一定是促進平等和多元的健康力量,而非相反。如果相反,那只是傳統社會的易姓革命—幾輪暴力之後,只換皇帝,而制度依舊。我們現在就要警惕偏離,因爲華人受專制文化影響很深,民主習慣不容易培養,稍有差池便落入追求易姓革命的窠臼。今日那些無恥保皇黨,當年也不正是反抗壓迫者嗎?這個歷史教訓,難道不夠新鮮?

[1] 其實我認爲翻譯為「正當性」較好。
[2] 香港電臺電視部的報道
[3] 連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