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相傳古人以天地之狀為楔,鑄銅錢「外圓內方」之貌。此本其認知謬誤,卻恰讓後人從中悟出一點哲理—以「內方」作做人之本,求正直不阿、堅持信念,即利祿誘人而不失節;以「外圓」為處世之道,能睿智隨和、審度時機,即不論成功失敗亦能進退得當。
回看今天雨傘運動,藍絲綠絲紅絲狠批黃絲帶離經叛道,破壞所謂的繁榮穩定。我們固然知其理據根基薄弱、甚至多有自欺欺人之舉;而更可笑的「習總撐傘」、「Laughing哥掛直幡」自也不用多言。反佔中者的離經叛道,我們看在眼笑在心(有時更是痛在皮刺在心!),而反觀自身,雨傘運動所走的正經大道,豈不是求那「外圓內方」!
畫出牢固初衷的人們
「勿忘初衷」。二十多天來,這四隻大字在三個佔領區時刻響起;滿目鮮豔海報,亦總有二三白紙黑字,實在地提醒大家站在這裡的原因。公民提名、推倒831決定、取消功能組別,初衷均已深印參與者腦中。三子泛民喊著初衷、學聯學民喊著初衷、勇武派喊著初衷、民眾也懂自發地喊著初衷,整個運動的「內方」想是牢不可動。只是,我們總還想提個問題,就是何人畫方!
三子泛民是把「雙刃尺」
三子之於運動,貢獻在引出「佔領意識」。君見撰寫建議書、議會發聲、遊行示威等抗爭途徑,在狼(共) 政府下已如無物,終鬧得自命傳承,而實質甘作因循多年的泛民一黨,也起了異思。
時云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若循先賢之道,社會理應由四五十歲的這一群,帶領老幼實現新的「初衷」。但如今所見,那代人的履歷表就是把曾經的初衷如平反六四、民主回歸等,拖了個數十年,讓意志都已受磨蝕而崩塌了—頹垣敗瓦固然有其歷史傳承的價值,但實在難以再起領袖之用。為運動畫方的,誠然不再是他們了。他們的存在,就成為一把畫方的尺—既提供了「和平」、「以法達義」等基本刻度,也提醒他人絕不可重蹈其刻劃了數十年的覆轍。
學聯學民是「磨礪中的墨」
雨傘運動由雙學的全港罷課而生,大多市民起初亦是受年輕一輩的衝勁感召,漸漸踏出街頭。雙學的連串實際行動,讓「尺」不再只是空言的指標,而是真箇「以墨成規」了。及後三子騎刧之虞、守護學生之說,豈非皆以學生為本位出發?即便後來有論者強調運動已是全民參與、「沒有大會」;但媒體、市民、甚至狼政府,終日關注的依然就是為運動成色的學生—兩個學生組織的參與已無可撇除。
的確,學生脆弱無力、缺乏經驗、偶有粗疏,但這也恰是雨傘運動的表徵—佔領行為是香港人表達訴求的新方法,整個運作豈不正如學生般須處處學習改善?岑傲暉說:「有人認為我們是獲時代選中的學生,但你們也是獲時代選中的官員。」話說得慷慨,一鎚擊破了助紂者的護盾。人們多只集中討論後句,想是大家都同意前句吧。墨已點染了香港這曾政治蒼白的紙片,使虛泛的「初衷」成了實在的方正線條。墨色確未圓潤,但請相信,大部份人的讚賞或批評,就只為了使學生艱難勾出的輪廓,色彩臻美。而相對地,雙學也應多想,取墨畫形的是甚麼,切忌妄與勇武派及意見相左的市民分明壁壘。
勇武派是「開叉子的兼毫筆」
「搶奪」都由勇武派實行,供愛與和平者安然「佔領」。雙學曾經勇武地衝進公民廣場,而後想是礙於學生身份,無以、亦不能為繼。勇武之名就由強行踏進夏愨道及干諾道中的民眾負起。聞說勇武者先於演藝學院一帶闖進夏愨道,行至政府總部附近後,海富中心外的市民再隨熱血公民闖進另一面的道路。
他們是無奈的。無奈不在於因警察封路而被迫出馬路,而是在於他們多受反佔領者、以至支持佔領者的斥責。市民內心都有個方方正正、滿是光環的初衷;但光環總只留在可見的四道墨痕,負責蘸墨勾勒的筆,卻遭擱置一旁與之無緣。雨傘運動至今,能完整重塑佔領金鐘過程的記錄仍然欠奉。媒體很快便把焦點置在易於歌頌的「金鐘小社區建設」,人們僅能從零碎的網絡文字影片,一窺最初一群勇者的姿態。而後來擾金紫荊升旗、旺角民眾自主、搶佔龍和道、遊擊佔領等究竟孰好孰壞,論調遍地,不作贅言。只想說,學聯貫徹其角色,能透過揮灑墨水與狼論辯以提升士氣;勇者則只好以守鐵馬、佔道路向狼政府施以壓力;殊途,但初衷一致。當中或有人妄加衝擊、肆意辱罵,但想粗雜的兼毫總有分叉,惟望大眾合力修剪。
民眾依然是民眾
方雖已成方,但不同的人,審美的規矩也是不一。民眾都持著「雙刃尺」、「磨礪中的墨」和「分叉子的兼毫筆」,無黨無派也就是無枷鎖的人,心思善轉、各有所喜。有喜歡依從尺子一板一眼的刻度的,嚷著自首的必要、望取階段勝利。有認為墨水愈見亮澤的,深信學生主導,樂受他們引領談判。有不懈於執筆揮毫的,信奉應堅守寸土,續施壓力。
「內方」、或曰我們的「初衷」,其實就是如此牢固而又蘊含變化。它永恆方正,但大小、色澤、筆力各自精彩。
就是無可預料,惟能保持方正
我們都自信走的是正經大道,嗤笑三色絲帶為金、權拉雜成軍離經叛道。但偏偏運動趨後,我們的內部愈見爭執叢生—正因初衷似去,才要不斷提醒吧。老套點,就會說要各方通力合作;但民眾千萬,沒有正式公投而要全面平衡,當然只是奇想。最後形成的局面,就是現在的「全民自決」—惶惶等待政府給出個框框能一攬「初衷」,但這需要極端的耐性,惟望能挺過那些零星的內部矛盾吧。或是,有那希冀已久的全民領袖嗎?我想,近年之內,大家都不會奢望的。
如此龐大的問題,無以解惑,惟盡力描述狀況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