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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不必一下子贏盡

贏,不必一下子贏盡

攝:獨媒記者 Gundam

前幾天看到那輛衝向旺角人群的私家車後,也許我想像力太豐富吧,腦海立時想起的是六四鎮壓前兩天,木樨地那宗撞死人車禍(我不知能否稱為交通「意外」)。跟一位曾採訪八九民運的新聞界前輩,談及我這個穿鑿附會得很離譜的聯想,他說有預感,這些奇奇怪怪的事陸續有來,不論是有心或無意。

不想再多談這天在旺角銅鑼灣發生的事,反正你想怎樣演繹便怎樣吧。令我錯愕的,是晚上得悉學聯因此擱置與政府對話,不禁嘆了口氣,內心嘀咕,想不通。
同學們,這刻是否到了非反檯不可的地步?

佔領初期遍地開花,局外人都意料之外(我沒參與佔中籌劃,無法得悉這是否根本已是計劃之內),我想是源自那87枚催淚彈激起的怒憤。佔領地區的居民商戶即使感到不便,最初或仍能抱著最大的忍讓,這可能亦造成了壓力,讓囂張跋扈的梁振英願意「委派」林鄭月娥作特使跟學生對話,對這場香港史無前例的群眾運動而言,不是最關鍵、卻不是不重要的亮點(我不用「階段勝利」這個相當敏感的四字詞了,費事啦)。

民心是要積累的,當上星期五晚學生衝入公民廣場,我還聽到身邊不少本身立場傾向民主派的人,批評他們太衝動,然而自星期天那連環爆發的催淚彈過後,不少一直沉默不語的人似乎也漸漸醒覺,這種「醒覺」不一定是全盤支持佔領行動,但至少他們已不再質疑學生背後的動機,甚至由漠不關心慢慢轉化為同情,學生與群眾連日來展現的秩序與自律,令不少身經百戰走過槍林彈雨的外國記者,驚嘆從沒在地球上見過一班食完催淚彈的人,仍可如斯冷靜,香港示威者的高質素, 再次向全球呈現。

然而,這天學生卻因為鬧市連串發生的事,決定暫時不再和政府對話,我很擔心,這只會打響一些人心中的如意算盤,讓這份早已寫下的劇本繼續按他們的意願走下去。這天的事,你可以有千萬個陰謀論,但這個世界是,儘管你真心相信甚至毫無疑問都是事實(其實我也跟你們一樣相信),卻真的永永遠遠找不到任何真憑實據。假如這天香港警察再次亂放催淚彈(我很討厭警方不斷說催淚「煙」,煙你個死人頭咩),甚至掃射橡膠子彈,學生當然可理直氣壯,不用再跟這個政權多談半句,也毋須再用「擱置」這些留有餘地的字眼,可惜實情卻不是這樣。當那些原本唔知頭唔知路,卻在過去一星期慢慢同情示威者的人,聽到管治威信蕩然無存的狼英在鏡頭前義正辭嚴「政府已經展現最大誠意,但學生主動將談判大門關上,政府也別無選擇」,這班唔知頭唔知路的人,還有多少仍會站在示威者的一邊,我實在很懷疑。

誠然,人大常委會撤回「落閘」決定的機會率,比梁振英下台還要低(除非最極端狀態,例如政變),政改三人組與學生的對話,根本不可能有甚麼成果,但最後即使各自表述互指不是,民心還是可以維繫,再摸著石頭過河。半年前台灣「太陽花學運」,學生的最高叫價是撤回兩岸服貿協定,結果最終是讓不同版本的兩岸監督條例,交立法院各委員會審議,佔領立院三星期的學生體面退場,學生領袖陳為廷和林飛帆分別說:

「這場運動仍未成功,但不至於失敗」、「學生懷抱理想而來、承擔責任而去,撤退不代表退卻,會轉守為攻。」

相比網絡上那些一貼文就有成千上萬個LIKE的皇牌博客,我實在連一條毛蟲也不如,我絕對沒有資格與能力,對學聯應怎樣走下一步指指點點,但我很想很想跟學生們說,這場不是快刀斬亂麻的閃電戰,不是一場必要在120分鐘後互射十二碼分勝負的淘汰賽,而是曠日持久的拉鋸博弈,是要踢足38場聯賽才能分出高下的漫長球季。

我大概是六四時最年幼中懂性的一群,我不想把當年的天安門廣場類比為現在的干諾道中夏慤道(我不會用「民主大廣場」這個娘到核爆的稱呼)。1989年我中一,那時候不知道整個八九民運期間中共高層的角力,只對電視熒幕槍彈橫飛血流成河的畫面刻骨銘心,廿五年來對這個沒有底線沒有良知可言的政權,體會猶深。這天眾目睽睽下在香港鬧市發生的事情,代表著曾否認會用防暴隊和與黑金有聯繫的梁振英,沒有最狠,只有更狠。梁振英植根心底的黨性,令他跟這個屠夫政權一樣,不會有底線。

我和所有香港人,都不希望心裡想著的最差結局,會成為事實。同學們,你們的赤子之心,令人敬佩,但請記著,來日方長,一些事情,務要知所進退。二十年前,也許我的想法會跟你們沒兩樣;今天我會說,人生,不一定要一下子贏到盡(雖然,我到三十歲才認同這句話)。

你們已把這個城市徹底改變。我和很多人一樣,願意繼續守護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