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報道其中一種最有力的形式,是寫出公民踏前一步與不如意現實周旋的經驗。要知道香港的城市規劃制度有多封閉,我們必須把自己置身於遊戲當中,不怕被玩,在過程中丈量其界線,並且嘗試尋找出路。這次我們來看看,是什麼樣的城市規劃制度,容許發展商在分隔大圍區南北的火車站及車廠上蓋築建二十幢約高五十層的屏風樓。
大圍是夾在獅子山和針山之間的谷地。九廣鐵路北行線穿過筆架山隧道後,就在谷地的中央駛過。八十年代初開始的新市鎮規劃﹝美林邨於八一年落成﹞將發展集中於谷地兩邊。火車站北面的舊市中心摻雜着兩三層高的村屋﹝大圍村﹞、五六層高的唐樓、以及近二十年來興建的十多二十層高的住宅;再外圍就是多個大型公共屋邨,包括北面的美林邨、美田邨和南面的新翠邨、新田圍邨、秦石邨、顯徑邨,公共屋邨之間近年又建了另一些私人屋苑。
大圍新市鎮的發展在開始時不像沙田那樣粗暴,沙田新市鎮是在消滅原來的沙田新墟﹝建於五十年代,共有一百二十多間房屋﹞後在原址興建的,就像觀塘市中心將會出現的重建那樣。那個取而代之的新城市廣場,是香港第一代透過規劃來限制居民留在室內商場消費的大型屋苑。沙田的街道至今仍是冷冷清清,除了單車舖外幾乎做不住其他生意,就是新鴻基地產刻意規劃下的結局。兩地發展模式的差異,形成了大圍和沙田不同的地區性格──大圍的庶民氣氛比較強,三更半夜都可找到飲夜茶和打冷的地方,維持着市井自主的生活可能;沙田由於經濟活動集中在有保安規管的商場,一到深夜就變得「靜英英」。政府透過沙田的城市設計,替居民決定何謂「健康生活」──晨早到河岸公園跑步划艇、然後上班的上班,返學的返學,工餘課餘逛逛包羅萬有的商場、去去圖書館,再在沙田大會堂看表演......回家睡覺又一天。
圖左:大圍唐樓﹝1of@kind攝﹞;圖右:一九二四年的沙田,火車軌穿過山谷中央。
剛才說到火車線穿過大圍山谷的中央,這一帶在二十多年來一直只作低度發展,印象最深的當然是大圍單車公園和青龍水上樂園﹝後來改名為大圍歡樂城﹞。這種集中在兩邊起樓,中央空曠的布局,令南北兩邊的居民都可以享受到較市區開揚的景觀及較長時間的日照。但惡夢總是在最好的地方開始:就在這條接近一公里的中央空曠地帶上,九廣鐵路將會聯同發展商築建二十幢約五十層高的摩天住宅再加一列超級購物商場。這樣一建,大圍的樓宇擠逼度將立時趕上馬鞍山和將軍澳。
圖左:一九五八年的沙田新墟,二十年後被徹底消滅;圖右:如今每一個沙田人都逃不過的新城市廣場。﹝WiNG@NTPHK攝﹞
如果不是今年一月環保觸覺的朋友發表聲明廣告天下,絕大部分大圍居民﹝總人口五萬四千﹞都不會知道,九鐵馬鞍山支線帶給他們的,除了一個超級巨型的新火車站外,還有與之匹配的兩個巨型地產項目──包括大圍新車廠﹝原來的單車公園﹞上蓋築建十二幢四十六至五十四層高的摩天住宅,以及新火車站上蓋﹝包括原來的歡樂城﹞八幢最高達五十七層的摩天住宅。新來的總戶數超過七千,以每戶三人計,大圍人口將在五、六年間增加接近一半。人口增長之急,只有附近猛起樓迎接三改四學制的中文大學可比。
從大圍居民的角度看來,事情出現得如此突然,很多人直到今日也不能置信。當上星期六大圍屏風樓關注組到火車站外派傳單時,不時有居民趨前說,「唔係呀嘛,起咁高?邊度起呀?」他們很想知道有關工程的細節,但什麼地積比、城規會、分區規劃大綱圖對居民來說實在是遙不可及的事。他們在地盤差不多開工前才突然發現,這些離他十萬九千里的術語和程序,原來已經運作多年,並一步一步推導出一個他們不願看見的結局。更奇怪的是,居民明明對術語和程序一無所知,但術語和程序卻面不紅氣不喘地宣稱,居民過去的沉默已相當於授權給程序辦事,現在程序已完結因此大家嘈也沒用。在程序完結後才嘈甚至會被視為不道德的──不尊重程序即是試圖破壞程序,破壞程序即是破壞法治社會,跟整個社會對抗,影響香港國際聲譽,令天下大亂,云云。
倉卒成立的大圍屏風樓關注組,面對億億聲的豪宅發展,自能從最簡單的擺街站做起;另一方面,原本對城市規劃一無所知的我們,亦開始逐點逐點發掘那套將大圍變成將軍澳的規劃程序。我們想知道,二十幢屏風樓是怎樣生成的。
待續......
解封香港城市規劃系列
﹝一﹞添馬艦政府總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