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捐款

考察雨傘運動的出路:最激進的佔領,是佔領人心

考察雨傘運動的出路:最激進的佔領,是佔領人心

1. 苦無進展,尋求突破

佔領運動持續了近兩個月,不少運動參與者覺得現時運動苦無進展,希望尋求突破。而誠如馬嶽所說(註一),因爲政府完全沒有嘗試過解決問題,未來運動必定趨向激進。本文旨在考察雨傘運動的升級或轉化的出路。

2. 釐清「升級」

佔領日子長,好像有不少人把佔領等同了爭取民主。像是認爲多堵塞幾條街,多佔領幾個據點,就是行動升級,就定必是幫助爭取民主。

我們先要搞清楚「升級」的意思,「升級」不應是行動激進程度的升級,而應該是行動效用的升級。因爲如果激進而無效用,是絕無意義的。

如果你的行動是無民衆支持,行動再激烈都無用。假設你能動員1,000人,或者能夠佔領特首辦,並把沒正當性的特首抽出來痛打。但如果整個社會中,支持這行動的人是少數,政府不會有壓力的。它只須動用警察處理「暴徒」,然後義正嚴辭定性行動爲少數人的違法行爲,再加上建制人士各式抹黑,就能輕鬆把這行動解決了。

這說明了:如果民情不支持,激進就不是升級,是降級。你想想警察放催淚彈的後續,就能明白這道理。

3. 考察激進抗爭的可行性

近來有網上有不少人提倡激進抗爭,認爲和平手段不能成功,必須以激進行動來令政權屈服。那麼港人激進抗爭可行嗎?

3A. 香港人沒有激進的條件

誠如岑敖暉提出的疑問:「你會否願意為雨傘革命而死? 你會否願意為雨傘革命坐五十年監?」(註二)香港並沒有很多願意全心投入激進抗爭的人。香港的民主理想當然是在水深火熱中,但對大部份港人來說(註三),他們享有的生活水平可是十分不錯的 (水平定是世界前列)。要他們拋棄現有生活以及家人的幸福去投身不一定成功的民主運動,去冒牢獄和生命的危險,是非常難爲的。香港人十分務實,而務實地顧及自身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不是說我認爲他們不應投入更多,盡更大的努力。)

除了沒有激進的決心,香港也缺乏激進行動的理論(但充斥歪論,見註四)。激進行動怎達成效果、和政權的博弈是怎樣、怎樣號召人、應如何面對刑責、運動應持着什麼倫理、和其他爭取民主的人的關係等等,皆沒有一個確實而整全的說法。這樣難以說服人去相信並實行激進抗爭。

沒有決心和理論這兩大條件,激進抗爭難以成事。

3B. 認清對手,對手是個境外政權

香港人爭取民主的對手不只是香港政府,香港政府只是傀儡,對手更加是香港境外的中共。

因此,即使我們走激進,焚燒了立法會或是痛打了特首,也不會動搖真正掌握決定權的中共。

也因此,我們完全無武力抗爭的理由。因爲講武力,我們連香港警察也敵不過,何況是中共這個對自己國民冷血無情的政體和它的軍隊(註五)。

有人說我們可以用武力衝擊政權來逼使中共鎮壓,那麼國際定必會支持香港,並採取各項手段諸如禁運、經濟手段來制裁中國,從而逼使中國民主化香港。

但這是不設實際的想法,如果抗爭者使用暴力去衝擊政權,不管理想多高尚,他們便由抗爭者變成暴徒了,政權便可以堂而皇之以法律和維護他人安全之名來打擊抗爭。那麼,即使國際多麼認同爭取民主,多麼同情受極權壓制的人民,它們都很難以合理的理據去介入。

另外,因爲對手是中共,我們必須調整期望。中共爲保利益,必定牢牢找着權力不放,我們這個抗爭必定是漫長的。如果認爲數十日數百日抗爭就能成功,是過分理想,也必定會令你失望。認清這點對我們計劃行動方式、抗爭手段是十分重要的。

3C. 激進的暴力抗爭遠不及和平抗爭

歷史證明非暴力抗爭比暴力抗爭更加有效。合著《Why Civil Resistance Works》(為何公民抵抗運動能成功)一書的作者 Erica Chenoweth 和Maria J. Stephan 指出(註六),在1900-2006年之間,世界各地非暴力抗爭中,有 53% 取得成功。而同期間的暴力抗爭只有26% 成功率。還有,非暴力抗爭比暴力抗爭有更大機會在十年內迎來民主 - 即使非暴力抗爭當時是失敗收場。

另外,Stephan 指出非暴力抗爭的人數多少和多元程度,跟抗爭成功與否有密切關聯。而她認爲香港的非暴力抗爭需要變得更大型,更多元。

4. 最激進的佔領,是佔領人心

我們要記住 - 人心才是政權壓力的來源,從來讓政權懼怕的都是人心。人的內心被民主、抗爭的思想「佔領」了的話,人再不可能情願被沒正當性的政權統治。如果民主、抗爭的思想得以「佔領」大部分的人心,政權則不可能再統治下去 - 除非他們回應人民的訴求。

任何對專制的抗爭 - 平靜的、堅定的、激烈的、義無反顧的,全都源於內心的信念。也是說,以民主、抗爭的思想「佔領」人心實在是一種賦權(Empowerment),是讓人有對抗專制的力量。那麼,最激烈的佔領,怎會不是佔領人心。

5. 能佔領大多數人心,我們便會得勝

能成功從境外政權手上取得民主、自由的國家如南韓、印度、愛沙尼亞、立陶宛、拉脫維亞(註七)等等,他們抗爭成功,都是因爲有強烈支持民主自由、支持對抗專制的民情。

香港搞武力抗爭不可行,但我們可以做的是 - 讓民意強烈得連中共都不可忽視。雨傘運動在過去兩個月一直約有三成多香港人支持(當然支持真民主的人遠多於三成),已經令政府和中央懼怕得不知所措。如果未來的民主運動有五成人支持呢?七成人支持呢?

如果香港有七成人支持抗爭,那威力是政權不可能抵擋的。

6. 那麼應該怎樣佔領人心呢?

佔領人心其實別無他法,唯有持之以恆,努力深耕,不斷將民主、自由、權利的思想帶到社區,並用淺白的語言、貼近生活的例子來說理。

有人認爲民情工作好像沒用,而且過程吃力 - 因爲說服人需要堅實的論述、對人民的信心,以及無比的耐性。我們要理解人心改變不是肉眼可見的,轉化的過程一定不如物理的衝擊那麼鮮明 - 玻璃被衝擊就會碎,但思想被衝擊則未必能察覺。但沒看到不代表沒用!

你想想,佔中三子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公民抗命」、「以法達義」等思想就成功植根在香港(註八),大大提高了港人對抗爭的知識水平,也成就了自89民運以來,影響中國的最大型民主運動。你回想一下,在準備佔中一年多的時間內,當時大家不就是覺得商議、討論、游說看來沒有什麼效用?但實情是,改變在人心內悄然發生,革命靜靜的在大家體內鬧起來了。民情工作若果能持之以恆,必定有大用。

7. 民情工作應該多元化

民情工作必須要多元,因爲每個人可付出的代價都不同,而且不同路線的工作也可以感召不同的人。還有,手段多完化才能令政府、保皇黨或反民主人士無所適從。

值得一題的是 - 真心支持政府或反對爭取民主的人(多數是中老年人),多數是因爲他們接收的資訊是一面倒地只講政府做得對的事情,以及抹黑抗爭者。

因此,我地最需要做的是,將事實以及另一邊的資訊呈現給他們看,讓他們慢慢修正自己的判斷,甚於直接批評佢地、直斥他們無知 - 因爲這樣只會將他們推到對立,令他們更不願接受來自另一邊的意見、事實。

運動領袖和泛民可以做的:

  • 實行超區辭職公投 - 這是個將民主、抗爭的討論帶進社區的極好方法

在社區、網路可以做的:

在自己家庭可以做的:

  • 安裝Now TV 或有線的新聞台
  • 若家中習慣購買親建制的報紙,可以嘗試說服轉買明報、蘋果日報。如果說服不了,便額外買一份,並可以將關於雨傘運動的報道剪下來貼在家中當眼的地方
  • 和家長親人到佔領區參觀、體驗,讓他們親眼看佔領者的質素
  • 跟家人平靜的討論民主的議題,如果當面討論有實際困難,可以用最溫婉的方法 - 書信
  • 若果家人有智能電話,不妨在Whatsapp、Line等的通訊App開設一個家人的羣組,並不時將抗爭的資訊(簡明圖文爲佳)、政府和警察的惡行分享

8. 世道不公,更應理智行事

近日又發生多宗警察暴力事件,讓人意氣難平。但要謹記我們最大的武器是和平和智慧。切勿讓不公不義的警察或是政權的拉我們到一個低水平 - 因爲若是鬥暴力、鬥無恥的話,我地唔夠鬥的。

9. 總結

佔領了兩個月而苦無成果,大家不免感到疲憊、疑惑。但別怕,看看黑奴抗爭史、各國的民主民權抗爭史,我們就知道,只要我們能壯大民主思想佔領人心的場域,我們終會勝利。

註:
一.《馬嶽:從危機到更深的危機》- http://goo.gl/XRhq2g
二. 「對於一些堅稱現在是雨傘革命的人, 想問兩問題。一、你會否願意為雨傘革命而死?(場中有一人舉手)二、你會否願意為雨傘革命坐五十年監?(沒人舉手)如果兩者也不願意的話,那就應該沒有攪革命的心理準備, 要在革命以外找尋找運動的出路。
三. 當然,這沒有包括香港約130萬的貧窮人口。
四. 騎牆歸邊論:有鼓吹「激進抗爭」的人說民主運動不需要理會民意,手段怎麼「激進」也不是問題,因爲只要那「激進」的行動成功了,香港社會上那八成的「中間騎牆派」就會自動歸邊,民意就會變成支持。這理論有兩個致命的缺漏:
I. 是怎樣確定香港八成人是「中間騎牆派」?證據何在?這個數字假設錯的話,這理論就失效了。
II. 香港確實有一些「中間騎牆派」,而他們更是非常務實精明。若不確定你成功,他們就不會轉向支持你。而除非能解決中共武力鎮壓這個問題,否則「激進民主運動」成功都不會是確定的。那麼,高舉這些論調,推崇「激進抗爭」的人們有解決這問題的把握嗎?
五. 中共對國民的殘害
六. Maria Stephan 談及香港雨傘運動的文章

《Why Civil Resistance Works》的原文:
”the strategic effectiveness of violent and nonviolent campaigns in conflicts between onstate and state actors using aggregate data on major nonviolent and violent resistance campaigns from 1900 to 2006........Our findings show that major nonviolent campaigns have achieved success 53 percent of the time, compared with 26 percent for violent resistance campaigns.” (p. 8-9)

“Terrorist groups have fared much worse” plus a quote that “Max Abrahms has shown that terrorists’ success rates are extremely low, accomplishing their policy objectives only 7 percent of the time.” (p. 10-11)

七. 波羅的海三國愛沙尼亞、立陶宛和拉脫維亞的標誌性抗專制運動 Baltic Way
八. 《史兄:戴耀廷……有貢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