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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瓊珠:我們都來了

江瓊珠:我們都來了

整個早上,菜園村都吹著泥黃色的風。推土機在發哥的農地上深挖,轟轟然,刺耳極了。隔著一道溪流,發哥喊:喂,睇吓有冇挖到我的珍貴樹木。像小朋友被人欺負,心有不甘,要在口舌上發洩,挽回一點顏面上的尊嚴。我不知道發哥對他的農作物愛得有多深,我踩著叢叢廢棄的蘆薈田來這裡和他們會合時,心裡就特別不舒服。那些蘆薈還挺壯健,只是封了塵土,應該還有生命氣息,但在推土機層層迫壓下,很快,它就在田間消失,別無選擇。

在溪流旁看推土機動工的還有珍姐。她的農地已經被收了,人還住在菜園村,等待最後的抗爭。我問珍姐你想等到什麼時候,她說不知道。就等他們來囉。我又不是不想走。冇屋點走呢?政府都應該幫下村民解決問題啦。問題真的很簡單,星期一和警方對峙時,高婆婆就帶領一眾支援者,唱出了要求--政府我地唔係唔想搬,冇路又點搬呢?冇屋又點走呢?珍姐話就算住中轉屋,政府你都要安排。就是沒有人來關心一下。真的是很容易解決的事情,政府坐視不理,還要透過輿論抹黑村民。這個政府真的傷透市民的心。我是帶著失望而來的。

他一樣,在網絡上讀到菜園村的抗爭消息,自發而來。全身穿黑,在通往沙地的路上,我問他是那間院校的學生?他腼腆地說我邊似學生呀?後來才知道他是在按摩中心負責看守儲物櫃(多麼仔細的分工)。上夜班,早上七時放工後就從港島過來。來一次,淨係車費一舊水。對於基層勞工,一舊水是很多的錢,都要來,「因為這個政府真係好乞人憎。不能讓人尊嚴地過活。」

現場總是很多消息,又說林富昌那邊會有事,又說御花園可能都有地政來。於是TV帶大家走了一轉。好奇怪,御花園收地,收一半唔收一半,將來連車路也沒有,花農不知如何運貨。地盤隔離種花,可以嗎?好多普通人都會提出的問題,政府漠不關心。一切自生自滅。你頂唔順,就自行引退。政府你想點呀?

我地真係睇唔過眼。所以阿潛都來了。從星期一到今天,每天都來,走堂都來。阿潛在理大讀社會系,見到網上呼籲,就一個人來了。第一次參加社會運動就被警察抬出封鎖線,多麼深刻的成長印記。我覺得阿潛的社運前途無可限量。阿潛說,感覺好複雜。菜園村好靚,警察好暴力。我們認真地說笑:星期一那天被警察衝擊得好辛苦。

理大還有一個同學,也是一個人來。我們在行行企企時,他在讀筆記。什麼社會制度與發展之類。菜園村肯定比他手上的文章更有血肉。他來對了。走的時候我和他同路,他熱誠有禮地介紹自己。說來了好一段日子,以後都會來,即使同學之中,沒有同道,他也不懼孤單,老老實實,一個人來一個人去。

然後又有多多,波叔叫他做靚女。我來的時候她已在,我走的時候她又未離去。因為看不過眼政府這樣對待村民,所以像上班一樣,帶著相機每天準時在菜園村出現,隨時準備抗爭。那天,我還沒認識她,但就是記得她發紅的雙眼,被警方衝擊之後--大概她又是被警察抬了出來。

還有許許多多我不知道名字的男生女生,都來了,帶著潛在的不安與一觸即發的憤怒。

2010年1月28日 

(圖片說明:一月二十七日 基督徒團體在菜園村舉行「停止暴力拆村,眾生和平共存祈禱會」,攝影:Wan Hoi W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