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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反拆天星筆記(1)---歷史

沒有歷史,沒有希望

一年快過又到年尾,去年催淚彈的辛辣嗆喉在記憶中尚自新鮮,今年12月又以最具體的肉身來經驗權力。權力,不再是一種想像中的對抗,很近,真的很近,以致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不能偷懶,都必須與自己的意志合一,迎接一股外在力量的絕對介入。所以,當我從攔截豬籠車的人鏈中被架走後,身體疲累得很,心裏想,如果師姐的力道用在慣常酸痛的腰背,可能效果會好些,唔好嘥咗啲力。

原來一次生兩次熟,其實也並沒有什麼。

早上到達天星,當時的主題是「尋找孫明揚」。遇到阿藹,她對我說,醉翁之意其實是皇后碼頭。天星,不過是前菜。

的確,天星,連著皇后,還有大會堂,形成中環殖民地烙印其中一角。60年代大會堂成立,本就是港英殖民政府調整下的管治策略之一,至少字面上是這樣寫的︰「symbolic focus…to draw together the people of Hong Kong into an integrated community…(and to design) a Hong Kong citizenship based on a loyalty to the local community and characterized by a fusion of European and Chinese tradition」 (Preface to Hong Kong City Hall 1962-1982)。要知道,英國人來到這個地方,建立大會堂、圖書館之初,這個地方本土的人,只能在指定的時間使用,是一種有條件的「華人不得進入」。當然,更可以想像,這個「華人」,本身更不可能是非尊貴的華人。所以,大會堂在香港歷史過程中,在社會整合的策略上,擔當了不能抹煞的角色。

明明在講天星、皇后,怎麼支開了去大會堂,是我離題了嗎?不然。

皇后碼頭一直是港英殖民時代總督就職和離任的地方。1975年英女皇伊利沙伯二世訪港,是在皇后碼頭登岸,而九七回歸,末代港督彭定康也是在那裏離開。皇后碼頭與大會堂在空間上連成一氣,兩者連繫而賦予空間的象徵意義,就更是呼之欲出。

然而,空間的意義是流動的、充滿張力的,是由歷史過程中的人來角逐、來賦予。天星碼頭除了在1966年香港歷史分水嶺上佔了重要一頁之外,也是大眾生活的一部份,有誰敢說這不是集體記憶的一部份?皇后碼頭除了迎來尊貴的女皇,也是電視劇乃至市民日常談談情跳跳舞之地。至於大會堂在象徵意義上的轉變,已前述。

如果民主化已是一個連極權政府都不敢公然反對、只欲一再推延的發展方向的話,那麼這一角中環,正是以其標示了權力的座標,來見證一種反向的發展。

天星碼頭、皇后碼頭、大會堂,那一角立體的空間,以建築、以聲音、以記憶、以延續,使香港曾經走過的路能夠回溯、融入當下,不必「記起」,無需憑弔。那是有厚度的歷史感在累積。

去掉殖民年代的座標,不是去殖,只是去歷史而已。那是一隻新狗公取替舊狗公時,把前者的氣味盡數去之而後快,那只是老男狗的面子問題---卻又同時令人忘懷狗在統治中。(原始和「文明」,實非日常想像中的距離那般遙遠---若文明的確認只停留在一套巧究西裝造工有多精美的層面)

所以,若對什麼拆件重置、拆件重現博物館之類的建議,視為皇恩浩蕩,那不過是溫柔版漠視歷史。一個鐘樓,割離原有語境的存在,只是石屎和金屬的合成物,高興個什麼?除非這個城市有戀屍癖。(割離語境,易生割離思緒,就像紅心毒蛋,又怎會只毒在蛋心,請放開眼界,也關心一下雞和鴨,河和魚﹗我不是在說動物權益呀,我是說,人也會吃被餵飼蘇丹紅的雞和鴨,吃河水被污染的魚類呀﹗)

當有香港人告訴你,我不要歷史呀,我只要錢呀,阿媽呀,我要發展呀﹗

這只是以另一具具體的肉身,宣示殖民政府的成功---由上而下的蔑視歷史在反芻。是的,功勞並不歸屬特區政府。說到底,曾蔭權、孫明揚,甚至葉劉,又是吃什麼奶水大的呢﹗

可是,親愛的香港人,當你的工時成為世界之冠、當你的健康日差、當你活著只為供樓、當你畢生的成就只見於那數百呎的方格、然而更重要的是你並不見得快樂時,請您停一停、想一想,活著是否只為那可以量化地細數的經濟利益﹗而且再想一想,那一貫地擲地有聲的「經濟發展」,其實又關唔關你事、有沒有你的份兒?﹗

改變並非不可能,但只有在文化土壤去尋求、去孕育。而且,絕非一朝一夕。

唉,寫這篇的時候,我多麼想可以置換這條簡單、易懂的程式︰

xi: reg income i.education sex age i.place

若income這個dependent variable的位置可以同等重要地置換上happiness,又或我可以這樣向量化的腦袋解釋文化︰

xi: reg 公民社會 歷史感 i.博物館 窺點窺毛窺T-back i.六星級的家

不尊重歷史、不尊重文化的地方,哪來希望?

反對清拆天星,是作為一個香港市民的責任。反對清拆天星,不只是關乎天星,而是這個城市之後該往哪裏走。

如果民主化、公民社會,是我們作為認同於這個城市的民眾,所欲。

(懷什麼舊呀懷,連懷舊是什麼情態都未搞得懂;嚴格來說,真正的懷舊者又是誰﹗?高層次的精英主義令人警惕,低檔次的精英主義,噢,我只看到一張愚蠢而粗鄙的臉。但令人牙癢癢的是,歷史上多少世道苦難,不正是因為有太多愚蠢及粗鄙。)

(聰頭,借張相黎用?得唔得?我後尾完全冇影相)